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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被铁链吊着,周身不知有多少伤口,火辣辣地疼!脚尖离地半尺,努力绷了绷脚,仍然踩不着地面,身体的重量全都挂在被铁链扣住的腕子上,关节处有一种很钝的撕裂感,再这样下去两只手只怕就要废掉了!
这还不算,除了外伤,小腹中有一股热流在四处乱拱,炽热程度好像是一股炽烈的熔岩,烫得人几乎错觉肠子里都被灼起了燎泡。
周寅在极度的痛苦中醒来,倒抽着冷气慢慢睁开眼,艰难地转动脖子四处看看,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间骇人的囚室中,墙角架着火把,四周石壁上挂有古老狰狞的刑具!
这里是…………是元昶属下九幽堂的地牢囚室!
脑子里苦涩的记忆潮水般涌现,伴着身体上的巨大不适,周寅忍不住低低的呻/吟出声。
自从知道自己之所以会穿越不同空间是源于诺亚的一个程序,而诺亚当初给程序设定的启动条件是利用不同空间的时间差来填补各个平行空间中和他高度契合精神体休眠时的空白后,周寅就有了每次睁开眼周遭的一切一定不会很美妙的觉悟。
毕竟能够导致精神体受损严重到需要休眠的程度一般都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肯定是一些重大打击,诸如事业崩盘,感情背叛之类的。
只不过,即便有着充足的思想准备,周寅也被眼前可怕的一切弄得险些再次昏过去!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俗语:世界上的事儿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前两次一睁开眼虽然也都遭遇了人生低谷,情感破灭,起码还是在文明社会,即便已经被打击得半死不活,但只要自己别想不开主动去作死就没有人身危险,现在周寅可不敢说这种话了!
看这样子,别说自己想不开了,就算极其想得开,努力求生存,眼下这个状况都极有一个不小心就挂了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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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武侠的世界。
他是归藏宫的弟子,名字叫做曜菡,没有姓。
据说归藏宫的老宫主当年是在乡野的一处荷池边捡到他的,其时正值夏日,艳阳高照,耀得一池子荷花粉红粉白碧绿妖娆,明媚动人得很,所以老宫主顺口就给这个襁褓中的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做曜菡。
他在归藏宫长到七岁便拜入宫主门下,成了归藏宫主的数个嫡传弟子之一。
归藏宫是江湖人眼中的邪魔外道,凶狠狡诈,行迹诡异,素来为武林正派所忌惮。
事实也差不太多。在周寅现在这个身体的记忆里,他自小在归藏宫中耳濡目染到的都是些邪佞狠辣,尔虞我诈。
归藏宫主的弟子不少,但从来没有兄友弟恭,尊长护幼之说,反倒要为了师尊的青睐日复一日的攀比较劲,明争暗斗。
老宫主性情乖张暴戾,对徒弟从来没有慈爱祥和的时候,绝对奉行优胜劣汰原则,上乘武功只传给最有实力徒弟,门下众弟子三月一小比,五月一大比,以武论成败,头几名能多得师尊几句耐心指点,末几名就只有被淘汰的命,贬下去随便归入归藏宫哪个堂主的手下。
捧高踩低,落井下石在什么地方都会有,这些人从高高在上的宫主亲传弟子沦落成普通门人,日子会极不好过,所以大家拼了命的练武求胜,要不是门规限制,师兄弟在场上打出人命都有可能。
曜菡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总算他十分幸运,天生的资质极好,练武进境奇快,一直是老宫主跟前几个最得宠的弟子之一。
曜菡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养出了一副十分清冷孤傲的性格,只是他这人外冷内热,内心里十分感性,外表看着那样清冷不过是身处归藏宫这样一个邪魔外道之处的无奈之举,其实十分向往世人口中总是赞誉的那套仁义道德,谦恭友爱的世俗礼法。
只因心中存了这么一份懵懂又美好的向往之情,一年前与元昶的相遇便成了他此生的劫数!
那是在西山落英谷中。
壁立千仞的山谷间,一个英挺俊逸的身影好似天外飞仙般掠过,数招间便挥洒自如地救去了本已被归藏宫擒住的清风门少门主谢奇与他率领的一众清风门弟子,长剑归鞘后脸上亲和关切如三月春风,“谢师弟,你们伤得如何?”
姓谢的本已灰头土脸,束手就擒,这时不禁精神大振,大声应道,“不妨事,都是些皮外伤,多亏元庄主救援及时,谢某感激不尽!”
元昶不经意回首,剑眉微挑,笑得豪爽,“师弟客气什么!”
本应出手相助本宫弟子的曜菡躲在暗处看得呆了,被元昶最后那慷慨豪气的一笑几乎晃花了眼睛,错觉心中常年阴冷的某个地方被这一笑暖得妥妥贴贴,舒展开来。
却不知这瞬间的错觉便会让他从此万劫不复。
元昶是麒麟庄的庄主,江湖上公认的风流倜傥,慷慨明睿人物。
麒麟庄据传是本朝开国皇帝的亲弟弟所建,建庄之初广纳天下豪杰攘助太/祖成就了霸业。此后麒麟庄就从太/祖弟弟的手中一代代传了下来,震慑群雄威震武林,渐渐成了武林正派人士心目中的泰山北斗。
这一代的庄主元昶更是麒麟庄历任继承者中最年轻有为的一个,他身上几乎聚集了曜菡所向往的一切:人人艳羡钦佩的武林正派,世家名门,武功精湛,慷慨侠义————前途无量!
元昶就像一块吸力巨大的磁石,牢牢吸引住了曜菡,相遇之后就义无反顾地追随而去。
曜菡不敢表露自己归藏宫主嫡传弟子的身份,只说自己是归藏宫中的一个普通门人,如今被元庄主的英豪气概所感,愿意弃暗投明。并且悄悄封住了自己身上的御息功内力,只留下一点还算利落的拳脚功夫傍身。
元昶的身份甚高,本不必亲自去搭理区区一个归藏宫的普通门人,只是见曜菡确实生得漂亮,加之对他满眼掩藏不住的憧憬倾慕之色,看着倒也惬意,于是便将他带了上。
一路走走停停,处理些事务,待到回了麒麟庄,曜菡就已经一头扎进那个名为元昶的深潭,再也拔不出来!从此抛去之前的身份,义无反顾兼且心甘情愿地做了麒麟庄的侍卫和庄主的枕边人…………之一。
之一!!
元大庄主年过而立,身份显赫,自然不会委屈自己过和尚日子,因此庄中极美貌的侍妾有五六个,漂亮干净的少年也有三两人。
周寅想到这里脑仁都在抽疼,恨不得从识海中把曜菡揪出来抽一顿!
心说你要主动去对人一往情深,无怨无悔那当然没问题。毕竟感情不是买卖,没可能控制得那么精准,可以先算计清楚利弊得失,觉得不吃亏了再让它发生,很多时候感情不由人做主,想来就来,拦都拦不住。
可是再怎么对心上人爱慕眷恋,愿意倾尽所有的对他好,为他无私奉献都可以,但却绝不能随便就做了他的枕边人,还是‘之一’!因为前者叫做一往情深;后者就叫做自轻自贱!
要不是这具身体伤得实在严重,抬一抬头都困难,周寅肯定直接爆粗口了!曜菡练武资质奇佳应该是蛮聪明一个人,怎么就能鬼迷心窍到这个地步!
…………
周寅正在整理脑中的记忆,牢房的厚重铁门忽然咯吱一声响,两个看守推门进来,急急忙忙将周围收拾了一番,地上的血迹污渍也擦了擦,待收拾好了,一个人略带轻蔑地告诉周寅,“庄主过来了。”
转眼间元昶就带着人走进了囚室,抬眼看到被铁链吊着的人周身凄惨的模样也丝毫不动声色,只问道,“曜菡,林总管说你这次在颍州背叛通敌,私放了归藏宫的妖人,你有什么话说?”
周寅知道这是自己唯一活命的机会,如果答话不合元昶的意,他甩手走了,那就大事去矣,自己是被以叛主通敌的名义投入这地牢的,麒麟庄中犯了这种事的人铁定要处死,且为了杀一儆百,处死前所受的刑罚都十分严酷,于是努力睁开眼,低哑着声音,尽全力用他这具已经虚弱之极的身体所能发出的最清晰声音低低辩解道,“我没有通敌背叛,只是前些日我们遇到的那几个归藏宫的人中有一个我以前的旧识,他以前对我十分关照,所以我实在不忍眼睁睁看他困死在我们的聚仙阵中。”
跟着元昶进来的一个中年男子冷冷开口道,“狡辩!对归藏宫那班奸恶之徒有什么好不忍心!以一己之私就放走了我麒麟庄的对头还不算通敌反叛?!”
这人就是元昶手下九幽堂的堂主仇骏,一贯的铁面无私,处置触犯庄规的人绝不手软。
周寅不看他,只殷殷看着元昶,“庄主明鉴,我对庄主绝不可能有贰心。”
做戏乃是他的拿手好戏,此时生死攸关更是将演技发挥到了极致,虽然心里对元昶这人无比厌恶,但是面上却是一派的真情凄切,脸上有伤,不易做出太大的表情,周寅就用眼睛说话,殷殷的眼神中半是痛楚委屈,半是浓浓眷恋,还有着隐隐的惊惧求恳,看得人不由自主要心生怜悯。
而这个时候周寅也彻底明白了曜菡为什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彻底崩溃————因为他对元昶看得太重了,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但就是不能开口向他求饶,而看元昶这公事公办的架势,若不求饶,只怕就是死路一条。
无论是向元昶求饶还是被元昶处死都不是曜菡能面对的!
元昶看着他皱皱眉,口气果然有些松动,转头问仇骏,“像他这样的,若要从轻发落,该当怎样处置?”
仇骏知道庄主这是想饶了曜菡,他虽然觉得曜菡这样的就该直接处死以儆效尤,但既然元昶发话想放曜菡一马,他便也不多啰嗦,想一想便道,“不曾有过从轻发落的惯例,不过庄主若是想饶了他,那放了就是。只是此人毕竟犯了反叛重罪,不给点教训说不过去,属下觉着破了他的气海废去武功让他日后只在庄中做个普通下人,再嘱咐秋兰姑娘盯紧点应该也就差不多了,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
元昶应该是个心性十分坚定之人,被周寅的眼神打动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转眼便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庄主气派,淡淡一点头,“也好,就照你说的做吧。”
仇骏挥手,便有两人上前松开铁链,将周寅放下来,周寅只觉这身体周身上下不知受了多少伤,脚碰到地面跟踩在刀尖上一样,立时便要软倒,那两人将他拖到仇骏的跟前,仇骏抬掌运气,便要去拍他的气海穴。
在这么万分紧迫的关头,周寅还不受控的稀罕了一把,原来真有这么神妙莫测的武功存在啊!忙咬牙抬手,“不敢劳动仇堂主,我自己来!”说着不等仇骏回答,便自己运气一掌拍了下去,瞬间剧痛沿着周身脉络传遍全身,而刚才一直在小腹中乱拱的那股热流也终于找到出路,跟着一起冲向周身的各大穴。
仇骏没想到曜菡如此硬气,竟有魄力自己击碎气海,对他倒是另眼相看了几分,眼看那一掌打得结结实实,没有作假的可能,便挥挥手,让人把周寅送出地牢,交给庄中管事的秋兰姑娘,给找地方休养。
刚出地牢的头几天,周寅几乎和一趟烂泥没什么区别。麒麟庄说是武林正道,其实对犯了错的属下私/刑严苛,比归藏宫也不差。
林总管刚把曜菡带回来时,因疑心他是归藏宫派来卧底的奸细,对他严刑拷问过,曜菡一来知道承认了必死无疑,二来明明对元昶一片真心,无论如何不能受这个冤屈,因此咬紧牙死也不认,林总管到后来也觉得太不像了,这才放过了他。
因此曜菡伤势极重,加上又用重伤气海的方式强行冲开了被他自己封住的御息功内力,这几乎是个饮鸩止渴的方法,所以伤上加伤,只不过当时情况危急,周寅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在一处十分简陋僻静的小屋子里躺到第五天,周寅才慢慢能动了。他不动声色,每天等秋兰姑娘派来喂饭洗漱的小仆从走了后就悄悄修炼他的御息功。
御息功是归藏宫的绝学,老宫主只传给了他的大徒弟和曜菡两个人,曜菡当日修炼已有小成,却因为元昶而生生放弃,这时被周寅再拾起来就要再次慨叹曜菡那时真是鬼迷心窍了,身为一个以练武为主业的武人怎么能为了个男子就轻易放弃这种别人也许求一辈子都求不到的绝顶功法!别的不说,光太不敬业和暴殄天物这两点就让人想敲他!
曜菡不知珍惜,那换周寅来帮他珍惜。
周寅没过几天就完全沉浸在了对他来说还无比新奇神秘的武学中。
御息宫非常精妙厉害,周寅几乎每一天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功力的突飞猛进,凝气,御息,身体内有股越来越强劲的内力渐渐成型,光是用感觉就能知道它会有多厉害,飞檐走壁,凌波而行;以气御剑,伤人于无形不再只是传说中的故事,而已经成为现实,由曜菡这个身体施展出来的现实。
从能坐起来就开始苦练御息功,周寅直练了两个多月才恢复到曜菡之前的水平。
功力是恢复了,但身体受损严重,几乎要成病怏怏的男版林黛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周寅知道养身体是个天长日久的长久事业,急不来。
于是终于离开那张他不是躺着睡觉就是盘膝练功的硬木床,浑身舒爽,来到桌子前,第一次正眼在铜镜里打量了自己的面孔。
镜子里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只是稍嫌苍白,没有血色,眼神空洞,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痛苦。
对着镜中人,周寅郑重开口,“坚强点,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