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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摇曳,阴森森的牢狱内,偶能听到呼啸而过的哭喊声,估计是怨气不散的缘故吧!在这里,死了太多的人,不管是冤死的还是咎由自取的,终究都是一样的下场
赵无极睁开眼睛的时候,云筝正含笑坐在床边,眉目温柔的望着他。
她的手抚着他的脸,却被他用力的扣住了手腕,力道很重,带着刻骨的恨意,“是你背叛了我,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云筝敛眸,淡淡然环顾四周,“如今你我也算是患难夫妻,你看看这里,我还能去哪?我只能跟着你,生死一处。”
赵无极一怔,当即起身坐起,快速环顾四下,这是在大牢里头?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点都不记得,毕竟他一直都在沉睡。
“你一直都睡着,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云筝抽回手,淡淡然的笑着。她这副模样,倒是让赵无极想起一个人来。
那就是云筝的旧主赵无忧!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也是这副表情,不管什么时候都保持着淡淡然的神色,从未变过。
是故,赵无极恨极了这副表情。他翻身坐起,因为沉睡了太久。所以有些不太习惯,脑袋有些晕晕的,略显浑浑噩噩。
“这是刑部大牢。”云筝笑了笑,起身走到桌案前,不紧不慢的倒上一杯水。
然则赵无极当然不会再信她,杯盏还没递到跟前,就已经被他打翻在地。赵无极切齿,“你少来这一套,你是赵无忧的人,留在这里是为了监视我,看我到底会不会死。”
“你觉得如果我想杀了你,还用得着等到现在?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让你死得无声无息,大可不必留你到今时今日。”云筝苦笑,俯身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无极,我跟你时日不短了,人都是有感情的,若然真的无情,我大可不必留下这个孩子,更不必跟你待在这里。”
“你以为你现在这个,我还会信你?”赵无极怨毒了她,如今还能这样平心静气,没有动手杀了她,已经是仁慈到了极点。
云筝点点头,“是啊,你的性子本来就多疑,能信任我到今时今日的确是不容易。”她轻叹一声,“其实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我一直没能告诉你,你所有的恨是来自于爱吧?”
赵无极一怔,终于翻身下了木板床。
“你恨夫人。是因为你得不到夫人的母爱。你恨公子,是因为她占据了你所有的亲情,而不仅仅是因为那一份荣华富贵。我知道被人抛弃是什么滋味,当年如果不是公子,我也活不到今日。可有些事情毕竟是有先来后到的,迟了就是迟了。”云筝低低的开口。
赵无极眸光狠戾,“我听不懂你在什么。”
“你恨赵家,是因为你渴望有个家。”云筝一针见血。
下一刻,赵无极已经捏起了云筝的脖颈,“我要杀了你。”
窒息的感觉很难受,但很多时候死亡并不那么可怕,尤其是到了现在,无可挽回的时候,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可最后赵无极还是松了手,看着云筝松松软软的瘫在地上。
他背过身去,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云筝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其实如果没有这些事情,如果没有恩怨情仇,就我们一家三口平淡度日,也是极好的。”
许是触动了某些不该触动的心思,赵无极捏紧了袖中的拳头,身子微微绷紧。
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云筝站在那里,面色微微苍白。烛光里的她,纤瘦而憔悴,透着一股难言的悲伤。可这种悲伤是极为隐忍的,于是格外惹人心疼。
外头有狱卒成队而来,快速打开了牢门,对着赵无极躬身行礼,“大公子,卑职是来救你的。”
赵无极凝眉,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无极宫有多少本事,他自己心里清楚。所以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绝对不是无极宫的人,是故他不会轻易跟人出去。
“公子,咱们是丞相府的人。”为首的行了礼。
见状,赵无极不再犹豫。能在这刑部大牢劫人的,必定是丞相府的人,否则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刑部动手?求生的本能,以及刚刚醒转的浑浑噩噩,让赵无极顾不得多思多想。
看得出来,他已经准备跟他们走了。
云筝还站在烛光里,看着赵无极快速换去囚服,换上了早早准备好的狱卒衣裳。走出去的时候,赵无极还是有些犹豫的,他回头望着云筝。她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浅笑。
这让他想起了那些日夜,想起了缠绵不休的温暖,想起了她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孩子。
最终,云筝还是跟着他走了。换上了狱卒的衣裳,跟在他的身边。走出刑部大牢的那一瞬,云筝牵了他的手。
她这辈子不曾觉得亏欠过谁,她想着自己这辈子大概最亏欠的就是他,还有可这世上的事,桩桩件件,哪个是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得到?
突然有巡卫军路过,对方问了一句,“什么人?”便被杀死在当场,双方当即动了手。
接下来,便成了一场灾难。
云筝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那厮杀的一幕,眼睛里却是出奇的平静。她似乎是在找什么,在所有人都疲于奔命的时候,她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耳畔的厮杀声,她听不见,这些都跟她没有多少关系。远远的,她看到了黑暗中的闪光。唇角微微扬起,素兮早就准备好了。
她也准备好了!一切准备就绪!
她什么都听不到,唯独能听到冷箭呼啸而来的声音。冷箭直指赵无极而去,素兮的箭,快准狠,而且力道十足。
冷箭穿透胸膛的那一刻,云筝竟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赵无极睁大眼睛,看着突然扑上来的云筝。她的出现,遮挡了他的视线,让那一支冷箭一瞬间贯穿了他们的身子。
她直勾勾的盯着他,然后扑在了他的怀里,胸前的血窟窿不断的冒出嫣红的液体,染红了她的衣裳,也染红了彼此的双眼。
一箭双雕,一箭穿胸。
素兮收了弓箭,手背上青筋微起,转身离开了现场。所有尚书府的影卫,当即撤退无踪,再不见踪影。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云筝的愿望也就此终了。
倒伏在赵无极的怀中,云筝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唇角带着嫣红的鲜血,笑得如此安然。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赵无极握紧了她的手,低低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云筝?”
赵无极是抵死都没想到,最后的那一刻,她竟然会扑上来替自己挡了那一箭。所以在临死的那一刻,他释然了。原来此生并非一无所有,原来她也是情非得已,终是身边的女子才是最了解自己的,她知道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于是,这便够了。
真的,够了。
渴望被爱的人,得到了爱,死也瞑目。
所以到了最后,事件平息,劫囚者被杀死之后,卫士们在死尸中发现了这相拥在一起的两具尸体。一箭穿心,没有更多的遗言,却令人红了眼眶。
同是天涯沦落人,只是各自的方式不一样,好在临了能做个伴。
素兮回来的时候,赵无忧安安静静的坐在梨园里。温故在旁边陪着。桌案上一角,摆着一个盛满酒的杯盏,淡淡的梨花清香在黑暗中飘荡。
“公子?”素兮低低的轻唤。
赵无忧晃动着手中的酒盏,“成了?”
“是云筝她”素兮有些犹豫。
赵无忧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旁的温故想要劝诫,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长长吐出一口气,赵无忧苦笑两声,“我早该想到,她是那样的性子。此生,终是我欠了她的。”
素兮取出那份信,毕恭毕敬的呈上,“这是云筝此前交给卑职,让卑职务必交给公子的。”
闻言,赵无忧微微晃神,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她一直缝在亵衣中。大概是很重要的遗言。”素兮低语。
是很重要,打开来也唯有那寥寥只言片语,细数跟着赵无忧之后的日子,一字一句,都透着无比的眷恋。然后便是淡淡的忧伤,却从不悔此生跟着赵无忧一场。
云筝道:酒窖里的梨花酒,最左边的是年份最久的,依次往右。公子身子不好,切莫贪杯,浅酌便罢,勿要伤身。
唯有那一句始终不曾言,自公子的书籍上借得两句戏词:侬为君痴君不知,且将长夜话相思。
云筝叩别,终不悔。
赵无忧不是容易哭的人,是故也只是红了红眼眶,将杯中酒轻轻的倾泻在地。而后一声长叹。
素兮愣了愣,“我从不知她竟是这样的心思。”
“云筝那丫头”温故也怔住,“竟然是这样,真是出人意料。”
“如此便能解释,她为何要做这样的选择。自知再也回不到公子身边,与其生不如死,相思难续,倒不如让公子一辈子都记得她。”素兮摇了摇头,“实在是太傻了。”
赵无忧放下手中杯盏,然后看着那一杯酒,便将手中的信件送到了烛火跟前。火光燃起的时候,心还是会痛的。云筝一个丫头尚且知道情义,可有些人呢?
纵然青梅竹马,也不过一场枉然相待。
“以后,再不会有梨花酒了。”赵无忧低语,唇齿间满是淡淡的梨花清香,可她头一回知道,这梨花酒是苦的。
“今夜刑部大牢被劫,明日一定会满城风雨。”温故道,“还是好好的想一想,该怎么应付才是。”
“应付?”赵无忧苦笑两声,“这是刑部的事儿,就算在六部衙门,我礼部跟刑部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从五城兵马司提人的是刑部,把人就算秋后算账,也得找丞相府算账,与我何干?”
“我的奴才以色相诱,还没能上奏皇上请功,就做了箭下亡魂,这笔账我又该找谁去要?拿住了无极宫的头目,这是何等功劳?傻子也知道,这件事必不是我所为。那么好的请功机会,我怎么会白白错过呢?”
温故点点头,没有再多什么。
“只不过现在赵无极也死了,这件事,相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素兮道,“公子,相爷心狠手辣,如今逼急了,想必”
“逼急了我也是他丞相府的独子,是天下人眼中唯一的丞相公子,他还能当着天下人的面,大义灭亲吗?”赵无忧嗤笑两声,“他还有东厂和齐攸王府要对付,赵无极死就死了,我爹又能如何?难不成要拿我的蝴蝶蛊,去救活他的儿子吗?”
“就算他想这么做,可他有这个能力吗?若不是他拿不出我的蝴蝶蛊。他用得着养我这么多年,还用寒毒克制我的蝴蝶蛊?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昔年他选择了我又利用我,就该想到终有一日,会有报应。”
素兮轻叹,“如今还真是报应不爽,真当断子绝孙了。”
赵无忧苦笑,“那也是他自己做的孽,业障难恕。”
烛花哔哔啵啵的响着,四下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哗哗的叶林声真好听。听得让人心酸,天边犹似有人清唱:何处寄相思,唯有东流水
刑部大牢发生的事情,已经惊动了朝堂。
皇帝自是勃然大怒,这无极宫还有逆党犹存,务必要清剿干净,必不能放过一人。连刑部大牢都敢劫,以后不定就能冲入皇宫,是故这种事得断在源头。
宁枉勿纵,是每个君王生来就会的手段,算是嗜杀的天性吧!
皇帝不高兴,首当其冲自然是百官之首的丞相。一番训斥,赵嵩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朝堂之上,赵无忧站在一旁低低的咳嗽着,看着被当众训斥的父亲,只能极力的忍耐着。
等到下了朝,赵嵩拂袖而去,赵无忧才松了心头的一口气。但她也不能干站着,可赵无极的事情她知道得太多,此刻去找赵嵩无疑会惹来赵嵩的怀疑。
倒不如放宽心,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在赵嵩的字典里,唯有心虚的人才会急切的需要解释,如果你没做过什么,何须这般紧张别人的误会?赵无忧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性子,如今要当个对手,自然不能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只不过今儿没有看到齐攸王萧容,倒是有些奇怪。
拂袖掩面轻咳两声,赵无忧瞧了一眼迎将上来的素兮,低低道一句,“去查一查,这齐攸王为何不朝?”
皇帝难得上朝,按理这齐攸王如今这般讨好帝君,自然得来捧场才是。
素兮颔首,悄然退去。
回到尚书府,赵无忧才知道,原是那齐攸王病了。
“病了?”赵无忧想了想,“是因为那个粉末吗?”
“温故还在查那是什么东西。约莫很快就会有回音。”素兮搀着赵无忧上了马车。
赵无忧点点头,“他这两日似乎很忙。”
素兮颔首,“是提兰那边有了消息,估摸着很快就有答案。当年的事情耽搁了这么多年,如今也该有个交代了。”
闻言,赵无忧眸色微沉,瞧着不远处渐行渐远的丞相府马车,只轻叹一声。
靠在车壁处,赵无忧想着赵嵩如今是什么心思?明明历经丧子之痛,可明面上却没有半点动摇,方才在朝堂上,也是一惯的应付自如,压根没有半点痛楚与失控。
她想着,终究是高估了赵无极在赵嵩心里的分量。
可惜了云筝,如今是一尸两命,再也回不来了。那时候她也去看了一眼,云筝与赵无极两人临死前十指紧扣,怎么都掰不开。
所以赵无忧想着,既然不想分开那就不必分开了,人死如灯灭,所有的爱恨离愁都该尘归尘土归土。
二人的尸体如今就悄悄的葬在云安寺的山脚下,跟杨瑾之作伴。虽然不能立碑,但总算一家团聚了。刑部那头出了这样的事儿,早就不敢多什么,即便丢了尸首也是不敢吭声,随便拿死囚的尸体给替上了。
跨进听风楼的那一瞬,赵无忧隐约还能听到云筝的声音,那低低柔柔的声音,带着丝丝笑意,轻唤一声,“公子回来了。”
赵无忧回头,唯有风过鬓发。心上微凉。
她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哭自然也有人笑。
赵无忧这头为云筝的事难受,但沐瑶依旧过着自己的逍遥日子。坐在木轮车上,任意的使唤沈言,还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
早前觉得这沈言是东厂派来监视自己的,如今看来,这冰碴子是赵无忧送她大礼。这冰碴子隐忍的功夫不过关,一张脸将这怨气都写得清清楚楚。看着某人这受气包一般的神色,沐瑶只觉得心中痛快。
往日都只有东厂欺负人的份儿,如今掉个头换过来,怎么想都觉得有趣。
霍霍蹙眉望着那“受气包”剥葡萄皮,自家郡主还在旁边防贼一般盯着,时不时叨叨,“把葡萄皮剥干净点,去皮去籽这种事。你们东厂的人没教过你吗?还有这葡萄上有些细细的筋,你最好也给剔除干净,我怕到时候塞着我的牙。”
“你的手受了伤,关你的牙什么事?”沈言愤愤,“我是为了你的手来赔罪的,又不是专门来伺候你的,你这诸多刁难实在是欺人太甚。”
沐瑶抚着自己缠着绷带的胳膊,一脸委屈的望着他,“陆千户难道不知道,如果我吃的不好,就会心里难受。心里难受,这伤口愈合就慢,一旦伤口愈合太慢,那你回东厂的日子也就遥遥无期了。你是想继续留在这里伺候我,还是早日回东厂,还望陆千户自己斟酌。”
“你在威胁我!”沈言冷着脸。
沐瑶撇撇嘴。“这是威胁吗?”她扭头望着霍霍。
霍霍急忙摇头,“不是不是,郡主这般善良的人,怎么可能威胁陆千户呢?陆千户体力好,办事仔细,颇得咱家郡主的心意,郡主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威胁你呢?陆千户不妨细想一下,若是咱家郡主吃了葡萄塞牙,到时候就得剔牙,剔牙是个体力活,难免会用到郡主的胳膊。”
“千户大人,你是愿意剥葡萄,还是想给郡主剔牙?剔牙这活恐怕更不好做,千户大人要不要自己斟酌考虑,二选其一呢?奴婢这是真心为陆千户着想。陆千户意下如何?”
沈言忽然觉得有句话得还真是很有道理: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深吸一口气,他只好拿起剔子,一点点的剔去葡萄上的筋。这郡主比皇上还难伺候,沈言就没见过这么不好伺候的主。这若不是皇命在身,他还真想撂挑子。
沈言一点点的将葡萄挑好,好不容易拾掇了一碟子,却听得沐瑶道,“我突然不想吃葡萄了,你去给我弄个冰镇西瓜,记得这冰定要宫里上好的万幽泉泉水结冻,这万幽泉的水格外甘甜,是”
话还没完,沈言丢下竹剔子,转身就走。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沐瑶站起身,从木轮车上了下来。疾步走到沈言跟前,“你要去哪?我跟你话呢,你为何装作没听见?”
沈言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让开!”
沐瑶的身高自然及不上沈言,心想着矮人一截难免话气短,所以干脆站在了栏杆处,反过来居高临下的盯着蹙眉的沈言,“我是郡主,你别忘了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皇上有旨,你岂能抗旨不遵!”
“皇上是让我来照顾郡主的伤,但绝不是来伺候郡主的饮食起居。”沈言眯起凛冽的眸子,“郡主再胡搅蛮缠,那我只好上禀天听,请皇上自己定夺。”
“你敢拿皇上来压我!”沐瑶哼哼两声,“你以为我会怕皇上吗?到了皇上跟前,到底是谁吃亏还不一定呢!不管怎么。我都是沐国公府的郡主,是尚书夫人,你一个东厂千户还敢跟我犟嘴,真当以为我拿你没辙吗?”
沈言顿了顿,这倒也是实情。
来之前,长兄就耳提面命,让他万莫闹出事来。此番是受了皇命,是故得安分守己,得好好的服侍郡主以安君心。毕竟现在皇帝因为齐攸王的事情,对东厂颇多猜忌,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深吸一口气,沈言硬生生将胸腔里的一口气咽下,瞧了一眼居高临下的沐瑶,沈言只得僵着身子作揖,“卑职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沐瑶心头却是捏了一把冷汗。若是教人知道自己这般使唤东厂的千户,估摸着出了尚书府的大门,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如今是拿着皇帝的口谕,恰似拿着鸡毛当令箭,要不是这沈言沉默寡言,稍稍有些脾气的人,早就炸了。
沐瑶道,“我不想吃冰镇西瓜了,我想出去逛逛,你随我一趟便是。”语罢,她跳下栏杆。
哪知这木轮车坐久了,手脚也变得不灵活,沐瑶当下扑在了沈言的脚下,胳膊落地的时候,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半晌没能爬起来。
沈言心头发笑,可脸上依旧是惯有的冷冷冰冰。用那不冷不热的音调,不紧不慢的开口,“卑职不过是个东厂千户,实在当不起郡主如此大礼。郡主还是赶紧起来吧,否则教人看到,又要卑职的不是。”
“狗奴才!”沐瑶疼得冷汗都出来了,反倒要被这厮嘲笑,只觉得一股热血就往脑门上冲。可她又没有什么法子,对付沈言着实不能用强,也只能平素折磨折磨罢了。
霍霍紧赶着就把沐瑶搀了起来,担虑的四下打量,“郡主伤得重不重?怎的这般不小心?摔着哪儿了?郡主,要不奴婢去请温大夫过来看看?”
沐瑶深吸一口气,面色发白的摇摇头,“没什么事,不必大惊小怪的。尚书府最近事儿多。所以别惊动了如初,免得到时候他又要分心照顾我。”
“郡主真的没事吗?”霍霍担虑,“郡主疼得脸都白了呢!”
沐瑶其实是惊吓多过于疼痛,温故的药还是很有效果的,其实本没那么疼,只不过突然落地,让她自己也吓着了,生怕摔出个好歹。
“走吧!”沐瑶这下子觉得沈言不是个好东西了,遇见他怎就回回都这样倒霉呢?她寻思着该出去透透气了,顺便也接收一些外头的消息,免得自己变成井底之蛙。
不管发生多少事,最热闹的终究是茶楼酒肆,书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的故事也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不换的是听书人的心情。翘首期盼,茶余饭后的笑谈。
沈言不懂。这郡主也真是奇怪,有事没事的怎就那么喜欢听书的?今儿的是那白蛇传,且那人与妖之恋,肝肠寸断,生死决绝。
“故事都是骗人的,有什么可听的?”沈言嗤之以鼻。
“就因为是骗人的,所以骗人的话才会格外动听。好听的话未必是真的,但听听又有何妨?”沐瑶撇撇嘴,鄙夷的看着他,“你这冰碴子自然不懂其中奥妙,冰块做的心,哪里知道温暖的滋味,跟你了也是白。”
沈言不语,只在一旁陪着。
他其实不想出来,毕竟自己好歹也是东厂千户,多少人认得他这张脸。可如今却穿着尚书府的家奴衣裳,伺候在沐瑶这刁蛮郡主的身边,委实不太方便。
等到看客都散了,沐瑶还沉浸在悲欢离合里,那一副小女儿家的心思,明显显的摆在脸上。沈言想着,这赵大人跟自家兄长一处,八成是要冷落这郡主了,也难怪郡主一脸的思春。
如今想想,也着实可怜。
可怜的,竟教东厂的头子给撬了墙角,还不知道上哪儿理,上哪儿哭去。
“我去外头等着!”沈言看不过去,约莫是觉得心虚。分明是兄长惹下的风流祸事,如今总觉得偷偷摸摸的好像是自己。
到了外头的马车旁,却见陆国安在不远处的转角招手。
环顾四周确信无人。沈言深吸一口气上前,二人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你怎么来了?”沈言冷着脸,“是千岁爷有何吩咐?”
“千岁爷最近的身子不太好,如今将将好转,那扎木托吩咐最近两月,最好不要动用武功内劲,免得到时候不利于伤势愈合。”陆国安笑得别有深意,“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沈言眉心一跳,转头就走。
陆国安当即拽住他,“好好,别走这么快嘛!”
“是想让我给开后门?”沈言轻叹,“你当知道,我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那郡主百般刁难,着实让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奈何皇命在身,否则我岂能搭理她这般刁蛮之人。”
“俗话。过刚易折,善柔不败,你就好言好语一番。那郡主也就是个刁蛮了一些,耍耍小孩子脾气,你若是能哄得郡主高兴,到时候千岁爷肯定能帮你好话,你便能更早的脱离苦海。”陆国安哄着他,“再了,那是你兄长,亲兄弟之间不得相互扶持,守望相助吗?”
沈言蹙眉看他,面带疑惑,“这不算守望相助吧?这是帮着偷人。”
陆国安扯了扯唇,笑得有些勉强,“这不也是为了你们提兰的今后着想吗?你想啊,千岁爷为了提兰牺牲太多。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伴了,你忍心瞧着他再回到最初的孤独寂寞之中?我也知道,你素来不管这些,让你插手也的确有些为难。”
语罢,陆国安轻叹一声,“罢了,若你真当不愿意,我便回了千岁爷,到时候让千岁爷稍稍动用内劲翻墙就是。反正见不着心上人,这心窝里就跟刀子戳似的生不如死,还不如来个痛快点。”
陆国安完,作势就走。
“唉!”沈言顿了顿,“我不会哄人,如果应付郡主?”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也不必开后门,只要你别走出郡主的院子,千岁爷就能带着你的皮面进一趟听风楼了。”陆国安一脸的坏笑,“这么点要求,应该也不难吧?”
“郡主的腿没长在我的身上,她如今出门,必要我随在身边,府中之人怕是要看到的。到时候两个沈言,难免会教人起疑。”沈言担虑。
陆国安笑嘻嘻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沈言嘴角一抽,怎从未发现这陆国安笑得这般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