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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合一)
众人越是不出声,耶律宗元便越是愤怒。正所谓希望多大,失望便有多大,他本以为今日这一战将攻破辽阳府,但是横生突变的情形让他有些失去了理智。
“不成,朕倾举国之力,竟然奈何不了区区女真叛贼?我大辽何时孱弱了如此地步?你们必是没有出全力,你们当中有人跟女真人,跟完颜阿古大有默契,是要毁我大辽,是要毁了朕。朕警告你们,若是被朕查出这当中的勾连,朕灭他全族!”耶律宗元愤怒的拍着桌案叫道。
文武官员的脸色都变了,有的面色惊愕,被皇上的话所震惊。有的则面露讥讽之色,认为皇上这个时候说这种疯话,简直不可理喻。
宰相韩延寿实在是不能沉默了,他眉头紧皱,神情严肃之极。在这种时候,皇上说这些话明显是不利于作战的,会让上下人等的心中慌乱,人人自危。会让军心动摇。根本起不到激励促进的作用。这些言辞是有欠考虑的。
“皇上请息雷霆之怒,听老臣一言。”韩延寿道。
耶律宗元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沉声道:“宰相有何话说?说便是。”
韩延寿躬身道谢,苍老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言辞清晰的说道:“今日之战未能建功,皇上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然胜败乃兵家常事。虽则我军折损四万余,攻城计划受阻,但此刻却未到胜负之时。胜负尚是未知之数。皇上不可责怪今日攻城将士们。今日老臣观战,我大辽勇士们依然全力进攻,少见有懈怠作战之人。当此之时,皇上绝不可捕风捉影,责怪将士们。当下要做的是重整旗鼓,收拾信心,从今日失利之中走出来。继续进攻,取得胜利才是。”
耶律宗元脸色有些难看,韩延寿其实是直接的批评他言辞不当,这让他更为愤怒。然而,韩延寿是他极为倚重之人,耶律宗元可以谁的话都不听,但必须要听韩延寿的。韩延寿是他能够安心当皇帝的最大保证,他是自己和一群不满自己夺位的臣子贵族们之间的沟通者。有他在,大辽才能起码维持表面上的团结,自己皇上的位置才能被广泛的承认。
耶律宗元吁了口气,沉声道:“朕或许确实有些急躁,但朕是真的痛心不已。我们准备的如此充分,却最终功亏一篑,朕怎能不愤怒?”
韩延寿点头道:“皇上的心思老臣是理解的,但这一战明显女真人准备的更充分。咱们的手段被对方所克制。实际上每一步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所以才造成现在的结果。但老臣说了,这算不得什么。咱们损失了四万多人,他们也损失了不少。老臣估算,他们起码也得死伤两万左右。以二换一,咱们换的起,因为咱们的兵马是他们的两倍还多。以此发展下去,他们的人死光了,咱们却还有十万大军。所以,他们其实比我们更痛。这一战其实也不能算是败仗。”
韩延寿的分析角度清奇,倒是赢得了不少官员的认可。但脑子清楚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韩延寿的诡辩之词罢了。己方伤亡是对方的里两倍多,这还不是败仗,那是什么?老宰相这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几乎要被他说成是一场胜利了,可真能吹。不过,这倒也可以让众人的心情好受些。倘若这话术能让将士们从垂头丧气之中走出来,倒也不失为一种激励之策。也许宰相正是要以此激励众人。
果然,耶律宗元的神色变得缓和了许多。照韩延寿的计算,大辽五十万攻城兵马有足够的资本跟女真人进行兑换。哪怕是以二换一,消灭女真二十万兵马需要搭进去大辽四十万大军的性命,但只要能将女真人全部消灭,那也是值得的。只要能达到消灭女真人的目的,死多少人都是可以的。
“老臣并非说这一战我们可以庆贺胜利,我军未能攻克城池,且死伤人数是女真的两倍,这确实让人沮丧。但是从大局着想,其实未必是坏事。老臣知道皇上和众将军心中着急,想要一举拿下辽阳府,将女真人歼灭于此。然岂不闻欲速则不达,越急其实便越是慌乱。这个错误,几个月前大周枢密使杨俊刚刚犯了,正因为他急于攻下析津府,所以一路上被南院大王韩大人消灭了不少精锐兵马,削弱了实力。到攻析津府时,他也是没日没夜的连续进攻,表现的身为急躁。最终,他让他的精兵疲惫之极,在最后的决战中一败涂地。试想,如果他稳扎稳打,不那么急着攻城,采用围城消耗之策,我想析津府之战将会是另一番局面。前车之鉴,岂能重蹈?”
众人纷纷点头在,宰相的话发人深省。老宰相虽然年已古稀,但看事情还是犀利的。他的忠告,岂能不听?
耶律宗元也沉思了起来,但他很快便摇头道:“宰相之言虽然甚有道理,但此刻情形跟大周攻我析津府时有所不同。今日已然是十月初九,辽东十月中便将天降大雪。我大军的补给要从中京道而来,一旦大雪阻隔补给通道,粮草物资发生困难,则后果不堪设想。你要朕稳扎稳打围困消耗,朕怎么能稳得住?若不能在数日内攻克辽阳府,其后果应该不用朕多言了吧。宰相和诸位都应该明白这一点。”
“皇上既然知道时间紧迫,为何硬是在这里等待了二十天时间按兵不动?我等将领多次请求出战,皇上都否决了请求,现在的局面,可不是我们造成的。”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众人闻言看起,说话是站在桌案侧首的达里迷部落酋长猛撒哥。他的话中带着明显的不敬之意,这是要翻旧账了。
耶律宗元冷声道:“朕是要等攻城器械的到达才好攻城,猛撒哥,你莫非是怪朕贻误战机不成?”
猛撒哥慌着满头的小黄辫子咂嘴道:“我可不敢指责皇上的不是,但事实证明,那些攻城器械可没什么鸟用。忙活了半天,还不是成了一堆破烂么?叫我说,一个月前便该猛攻城池,要什么攻城器械?直接干就是了。我大辽兵马何时仰仗过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事实证明那些东西鸟用没有。”
耶律宗元怒目而视,正要出言训斥猛撒哥的无知和挑衅,韩延寿抢先开口喝道:“猛撒哥酋长,你这话实在太蠢,老夫可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当今天下,再不是骑兵横行无忌的天下。岂不见连女真人都学会了守城了,便是因为器械的强大之故。这一点老臣绝对支持皇上。谁说攻城器械无用?投石车摧毁了城头大量工事,轰塌了多少敌楼?冲城车差点轰开了他们的城门,若不是他们提前堵塞了城门,城便破了。倘无这些器械建功,今日之战岂止四万兵马的损失,怕是八万十万也未可知。谁要是说这些蠢话,说明他根本不配领军。”
猛撒哥面色涨红,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一方面箫正帮忽鲁八秃骨撒等部落酋长都向他用眼神示意不要多言,另一方面,猛撒哥自己也知道适才之言有些问题。攻城器械的作用是明显的,自己想乘机把责任往耶律宗元身上引,看来并不能奏效。宰相韩延寿都表明了态度,自己应该立刻停止这种企图,否则便要成为众矢之的。
“宰相教训的是,是我愚蠢,是我孤陋寡闻。我给皇上道歉便是,皇上,我猛撒哥是个蠢人,还请皇上恕罪。”猛撒哥能屈能伸,立刻选择道歉。
耶律宗元自然也不会抓住不放,要收拾这些家伙,此刻却也不是时候。只冷哼一声道:“知道自己愚笨,便不要随便说话。知道的才明白你见识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借题发挥,别有用心。之后说话小心些。”
韩延寿抚须道:“皇上宽宏大量,猛撒哥酋长却也无恶意,都是为了攻城之事着急,都是为了我大辽。然则……适才皇上说天气所迫不得不抓紧进攻这件事,皇上的担忧老臣心里也是明白的。但老臣认为,不能因为天气之故便仓促进攻,倘若仓促进攻而导致不好的结果,那和天降大雪导致的后果又有什么区别?要老臣说,今日之战恰恰给了我们很好的提醒。其一,女真人是准备充分的,切不可轻敌暴躁,想着一下子吃掉对手怕是不现实的,而需要做好长期攻战的准备。其二,眼下尚有可为,无论是攻城还是为长期攻城做准备,都是有可为的。我们只损失了四万人马而已,不过九牛一毛罢了。那云霄车也不过损毁了十几架罢了,尚有三十余架及时撤离,保存完好,它们依旧是攻城的利器。老臣适才也跟几名将军探讨过反破解对方以绳索拉拽的办法,其实很简单,配备长柄镰刀,让云霄车顶端的人手以此割断对方的绳索便可破解。女真人那办法可一不可二,下一次进攻,他们便将无法再用那种办法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耶律宗元也微微点头。对方那方法的破解倒是不难,自己其实也没必要暴跳如雷。只是自己被女真人这段时间的手段弄得心烦意乱,期待中的摧枯拉朽的胜利没有实现,所以心生暴躁罢了。但其实,若不是因为时间拖延不起,大雪将至的压力导致自己急躁的话,今日之败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
“宰相说的对,是朕太心急了。今日攻不下,明日再攻便是。朕有些心浮气躁,此乃大忌。不过,朕还是担心天气的问题。朕怕功亏一篑啊。”耶律宗元点头道。
韩延寿也微微点头道:“皇上的担心是必要的,所以老臣要额外提出建议。请皇上下一道旨意,让驻守析津府的韩德遂加快敦促运送粮草之事。要增加人手,准备雪橇车。一旦大雪下来,阻断道路。届时就算是用人推着雪橇车也要保证粮食物资的供应。而且南边赔偿的粮食物资运送的速度太慢,皇上也必须要让韩德遂去催促大周朝廷尽快兑现。同时,咱们这里也要做好防止大雪到来后天气严寒的准备。营地要筑墙防风雪,帐篷要加固。同时要分出部分人手去就地砍伐柴薪做好御寒的准备。总之,做好各方面的准备之事,免得大雪来袭手忙脚乱。大雪下来之后,一切必然更为艰难,但我们困住此城,女真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小小一座辽阳城,能有多少粮食物资?能有多少柴薪取暖?咱们不好过,他们难道便好过?道理其实是一样的,就看谁能坚持的住。显然我们优势更大,我们阵亡了兵马还可以补充,粮草物资有大周人替我们供应,他们却不成,死一个少一个,吃一石少一石。就算是长期作战,优势也在我们这一边。”
韩延寿一番话说的所有人心中释然,关键时候老宰相看事情还是很清楚的,对策也是明晰的。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宰相这番安排,确实合情合理,安稳人心。
……
三更之后,天气突变。北风明显增强,天气也变得极为寒冷。到了四更时分,辽军营地里乱做一团。很多帐篷被大风吹的飞走,营地中的堆积物资之处,以及数十座高高的瞭望木塔也被吹的断裂。搞得一片狼藉,鸡飞狗跳。
天色微明时,耶律宗元便起床了。出了大帐来到外边,发现天光阴暗无比,天空中阴云翻滚。营地里尘土飞扬,凌冽的北风在营地中肆虐。整个营地乱七八糟。很多士兵没了帐篷,只能缩在一些还算坚固的帐篷之侧抱团躲风。
耶律宗元 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跟天上的阴云一般的阴沉,心情也变得跟天色一样沉郁。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一件事,大雪将至,时间无多了。原本自己还以为起码还有个五六天到十天的空隙,但显然,老天爷不给脸,今日才十月初十,便已经变天了。虽然昨晚自己已经下达了圣旨,让韩德遂敦促大周加快运粮的速度,让韩德遂也亲自押运粮草,保证即便大雪落下,也要能有粮食物资的保障。但那显然需要时间准备。这老天一变。一切便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耶律宗元率领群臣踏上观战台的时候,差点被大风刮得一个趔趄,幸好身边将领扶了他一把,才没有摔下台阶去。耶律宗元脸色阴沉着,口中喃喃咒骂。虽然风大寒冷,吹得他浑身冰冷,整张脸都生疼,但耶律宗元此刻一点也不希望这大风停下来。因为他知道,一旦北风停息下来,便预示着大雪将至。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时间紧迫,即便是这样的天气,按照计划,耶律宗元还是决定继续进攻。在悠长的号角声中,冻得鼻涕眼泪乱流,身上冰凉的辽军兵马还是列队准备。鼓声响起后,大军呐喊着朝城下涌来,第二天的攻城战再次拉开序幕。
耶律宗元依旧按照之前的套路,他还是计划以投石车压制城头,掩护兵马攻到城下。先以马匹将横在通道上的十几架报废的云霄车挪开,让后续的云霄车可以前进。这一次,云霄车顶部平台上配备了长镰手,专门应付女真人的钩索。一旦对方再故技重施,则长镰手便可将绳索割断,保护云霄车的安全。
但进攻开始之后,辽军上下很快便感觉到了大风所带来的影响。投石车不得不再进三十步,抵达二百二十步范围内才可将石块投掷上城头,因为风的阻力很大。而对方城头的床弩和羽箭的射程因为是顺风之故,射程都有所增加,且更为凌厉迅猛。己方云霄车原本前行便很困难,现在则更加的艰难缓慢了。且因为风的缘故,云霄车移动的时候吱吱呀呀的晃动,似乎随时有倒下的可能。辽军士兵们不得不在下方增加了些配重,保持重心,增加稳定。但这么一来,也让行进变得更加的缓慢。
但无论如何,即便是顶着强烈的北风,攻城也还是要进行下去。十几万步兵顶着狂风以及狂风骤雨一般的箭支的射击,还是在投石车的掩护下突破道城墙下方。云梯架起来,兵士开始攻城。云霄车也缓慢的靠近河岸。在铺设了大量的原木作为基座之后,云霄车今日的推进比昨天还顺利许多。一些都上了正轨。虽然伤亡依旧巨大,但是进展并不算艰难。
大风给城头的守军也带来了麻烦,城头上居然有很多女真士兵往下投掷重物的时候用力过猛,加之被风在后面一吹,连人带东西摔落到城下。越是高处,风力越强,女真人有身子瘦小,一阵猛烈的风吹来,城头的女真人都要紧紧抓着城墙才不会被吹飞。这并不是夸张,辽东大风是出名的,有民间歌谣曰:辽东十月天,碎石飞满天,房舍无瓦面,大树连根盘。不用考功名,也能上青天。这民谣虽有些调侃和夸张的语气,却也描述了十月里入冬之时辽东一带北风凛冽凶猛的情形。
而且城头那些被投石车砸的摇摇欲倒的敌楼也经不住大风的狂吹,泼拉拉的倒了数座,砸死了不少女真兵马。女真人的另外一种泼洒石中油放火拒敌的手段也在大风天根本没法用。因为木桶运往城头时半空中便会被风吹的倾覆。火油泼洒的到处都是。倘若对方一旦以火箭袭击,或者己方不小心点起了火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城头平台上的滚木若是沾染了黑油被点燃,那整个城头还能站人么?大风天起火,也根本无法施救。这个极为有效的守城手段的缺失,让守城方的守城也变得极为艰难。他们唯一可以安慰的是,大风一停,便将大雪纷纷,那是辽人最怕的局面。严寒和补给的困难会逼迫他们退兵。然而,前提是,在此之前,辽阳府不会被他们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