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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觉呵呵笑道:“张大人说笑了,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我落雁谷军民亲手缔造的。我们来此山谷之前,这里只是一片荒凉的山谷。瞧见北边那道绿柳大堤了没?那是我带着数千军民在腊月的寒风雪地之中挖掘泥地,打下木桩,开采山石,夯土垒砌而成的。有了那道大坝,又开辟了这条贯穿山谷的落雁河,挖掘了四周这些灌溉的沟渠,开垦了这些田亩。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落雁谷众人辛劳的汗水的结晶。历时数年,方有你现在看到的眼前之景。”
张寒秋咂舌瞠目,说不出话来。
行止河堤大道中段,忽然间如炸雷一般的轰鸣声凭空响起,惊的稻田水沟中的白鹭扑啦啦而飞。张寒秋吓了一跳,望天四顾道:“明明大太阳,怎地打雷了?”
林觉忙解释道:“张大人,那是西边山坡上我落雁谷军工厂在试射火器。你瞧,那边冒烟了呢。不用担心,偶尔如此罢了。”
张寒秋瞪着西山林木之中冒出来的一股浓烟呆呆不语,咂嘴道:“这是怎样的火器?霹雳惊雷一般。”
林觉笑而不答。再往前行,忽听歌声嘹亮,一大队兵马正从西山山坡上下来。他们列着队,穿行于稻田田埂之间,黑压压怕是有几千人。口中都唱着粗犷雄壮的歌。
张寒秋再次问道:“那些便是你们的落雁军了?这么多人?看上去个个生龙活虎啊。”
林觉点头笑道:“正是,这只是一小部分,他们是在进行翻山拉练的体能极限训练,看这样子是翻了七八座山头回来了。嗯,比昨日回来的早了一个多时辰,成绩不错。”
“一小部分便这么多了?你这里养着多少兵马啊。”张寒秋盯着那些兵马的身影问道。
林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多想,回答道:“我落雁军正规编制五万人,实际大概有五万八千人左右,因为我将后勤文职斥候随军工匠也编入了军员之中。另外还有两万余预备役,哦,预备役便跟我大周地方上的团练是一样的,只是称呼不同。若是战时,全部作战之人可达八万人左右吧。”
“了不得,了不得,成气候了,真的成气候了。难怪去岁皇上亲率十几万大军围剿你们,被你们打的一败涂地。原来你们有这么多的兵马。”张寒秋赞叹道。
林觉摆手道:“去年秋天郭旭围剿我们的时候,我们满打满算可只有三万余人。跟现在不可同日而语。现在郭旭若是想要来找茬,怕是要率全部禁军前来才成了。”
张寒秋吁了口气道:“他怕是不会再来自找没趣了,他现在也无暇这么做了。”
林觉神色一动,他听出了张寒秋的话里有话。正要相询,张寒秋抚须笑问道:“这些人唱的什么曲子?怎地我从未听过?似乎不像是我大周的音律。”
林觉哈哈笑道:“这是我落雁军的军歌,既是军歌,自然是威武雄壮,不能用那些曲词的靡靡之音。”
说话间,侧首一队兵马
横穿小桥而过,众士兵看到了林觉,立刻停步行礼,纷纷叫道:“林大人好,林大人好。”
林觉摆手道:“兄弟们好,自去遵命行事,不必停留。”
众士兵齐声遵命,队伍和林觉等人擦肩而过。连续十几队兵马和林觉等人擦身而过,个个盔甲整齐,矫健彪悍。虽然拉练翻山训练极为辛苦,士兵们个个脸上全是汗珠,晒得也是黑不溜秋,但却军容齐整,精神完足。见到林觉也都站立行礼,对林觉极为尊敬。
张寒秋在旁看着甚为赞叹,待所有兵马都擦身而过列队远去之时,正要发表一番赞叹之言,忽听后方歌声再起,这一次却是歌声婉转,音律轻美起来。张寒秋侧耳细听,听清了他们唱的歌词。
“落雁河水清又甘,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边住,听惯了水声潺潺,看惯了晚霞和炊烟。……好山好水好地方,条条大路多宽广,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敌人来了,迎接他们的是……灭亡……”
张寒秋听着这歌词静静无语,不知为何,竟然心中颇有些感动和安宁。
傍晚时分,张寒秋一家老小安顿完毕,张寒秋也沐浴更衣之后求见林觉。林觉早已等候着他,于是带着他去往大宅后方,沿着木栈桥来到距离岸边数十步的水库中的水榭凉亭之中。
夕阳西下,水面波光潋滟。湖水清澈,倒映着山影和云影,美不胜收。岸边一大片荷花也有了规模,这是方浣秋今年春天提议种下的莲藕。因为方浣秋希望这里有杭州的感觉,而且杭州故居松山书院的山后小池塘中也有荷花和莲叶,当初林觉便是在那里作了一首《爱莲说》而被方敦孺收入门墙。而方浣秋自己知道,正是那天之后,自己才慢慢的爱上了这个才情高旷且温暖俊俏的师兄。
现在,这一大片荷花已然蔓延成了气候,正值盛夏季节,荷叶田田之中,也有莲花盛开点缀其间。碧水莲花,景色绝美。
张寒秋坐在亭子里看着眼前这湖上美景,心旷神怡,不仅大声赞叹道:“真是个好地方啊,如此美景,怕是只有天上有了。我去过杭州,西湖是极美的,然而人流如织颇有些喧嚷。船上到处是蚱蜢舟和红船,太多烟火红尘之气。但这里,景色不比西湖差,却是毫无半点烟火气,仿佛绝世仙子一般。”
林觉呵呵笑道:“看来张大人很喜欢这里啊。这里却是很清静,这里的人也乐得清静。外边处处喧嚷,虽然热闹辉煌,但也不是人人都喜欢。总之,各有各的好处吧。”
张寒秋道:“这里好,这里比外边好。外边现在还有人能安静待着的地方么?看来我来投奔你是来对了。林大人,我张寒秋此来便是带着全家老小来投奔你的。”
林觉早听兵士禀报时说了这事儿,那也是张寒秋自己让兵士通禀的。不过林觉却觉得有些奇怪。张寒秋此人虽然跟朝中其他人不一样,颇有些傲骨之气。当初方敦孺严正肃因为三不足的言论而被吴春来等人弹劾,条例
司众人攀诬成风之时,张寒秋硬是一句攀诬之言也没说。最后还被投入了大狱,差点被吴春来他们给害死。林觉正是因为这件事而对他钦佩和感激,所以后来救出了他。但是以林觉对他的了解,张寒秋心中一直遵循忠君爱国之念,上次见面,对自己反出京城在伏牛山中举旗而反的事也有些微辞。他怎么可能会来投奔自己?这里边怕是有些文章。在弄清楚原委之前,林觉可不会表态。这种时候,谁知道张寒秋来此的目的何在。
“张大人,朝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怎么会带着家眷来到我伏牛山的呢?”林觉沉声问道。
“哎!”张寒秋一声长叹,这叹息仿佛是发自肺腑之中一般,郁结了诸多的一口闷气都被叹了出来。倘若这口闷气有形的话,怕是会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砸了人的脚背。
“林大人,我大周怕是真要完了。”张寒秋皱眉道:“林大人应该知道朝廷北征失败之事了吧。”
林觉微微点头道:“略有耳闻。”
张寒秋道:“三十万大军啊,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马步兵,举全国之力,孤注一掷的北征,却就这么失败了。三十万兵马只剩下了不到七万残兵败将,所有的粮草物资攻城器械全部被辽人缴获,说句粗俗的话,这下真的连裤子都输光了。”
林觉点头道:“确实够惨的。”
张寒秋道:“本来他们要联合女真人北征,朝中便是一片反对之声。可是有人不听啊。现在情形如此,一下子便将我大周置于了危险的境地之中。”
林觉不动声色的道:“确实如此,这一败之后,辽人必然要报复的。”
张寒秋道:“是啊,辽人可不要报复么?兵败之后,朝中上下一片恐慌,辽人陈兵涿州,一副要南下入侵的架势,谁不慌张?可是以我大周的体量,真要死拼,辽人也逃不了好去。可是有人害怕啊。皇上立刻便派人去议和,不久前和议达成了。那和议的内容简直太羞辱了。我年后补了礼部员侍郎的缺,得以参与讨论那和议的内容。那内容真是苛刻而羞辱啊。”
林觉道:“是什么内容?”
张寒秋将和议的内容叙述了一遍,沉声道:“你听听,这样的协议让我大周颜面何存?赔偿这么多的银两,岁币增加这么多,这完全是要挖空我大周的底子啊。一千万两银子,简直狮子大开口。每年三百万的岁币,我大周多少州府的赋税便完全填了这个窟窿啊。还有最屈辱的,我大周堂堂天朝上国,今后居然要成为蛮夷之国的侄儿国了。你说,这和议如何能敲定?偏偏吕中天指使人就拿了这么个协议回来,皇上居然还认为这协议不错,在朝堂上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不割地,便是好协议云云。简直丢脸。朝臣们也是没骨气,一句话也不敢说,都唯唯诺诺。我和其他几名官员据理力争,却差点被轰出去。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有胆量拒绝,没有一个敢提出重整旗鼓之策,当真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