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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合一)林觉揉着眼睛,打着阿欠道:“怎么了啊?我正做好梦呢。”
小郡主笑道:“回头再睡便是,我命人回王府取了水床来,中午摆在亭子里让你好好睡一觉。但现在你怕是要起来了,外宅有人来访呢。”
林觉皱眉道:“谁啊,一大早的来访。不能推了么?”
“是马大人,说有要事要找你说。你不见么?那我便命人去回了他。”郭采薇伸手替林觉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柔声道。
“马斌?”林觉一骨碌坐了起来,连声道:“那要见,那必须要见。我这便起来。绿舞呢,昨晚替我熨的衣裳还在她那里呢。”
“绿舞妹子早送过来啦。她一大早便去枣园了。我让她送了几套衣服和一些点心去给谢姑娘。怕谢姑娘去剧院了,所以她一早便去了。”郭采薇笑道。
林觉哦哦着,手忙脚乱的穿衣服。郭采薇忙上手帮忙,替他扣好了永远也自己扣不好的腋下的布扣子,出去吩咐人打水伺候林觉洗漱。林觉飞速的洗漱完毕,梳好了发髻,快步前往前厅中见客。
马斌正坐在前厅中喝茶。林觉踏步进去拱手笑道:“马大人,呵呵呵,稀客稀客。适才还睡着呢,所以来迟了,让马大人久等了。”
马斌放下茶盅哈哈笑着起身还礼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打搅了林兄弟的好梦了。可是我不得不来啊。那事儿有消息了,我得第一时间赶来跟林兄弟禀报才是。”
林觉一喜,低声道:“查到了?”
“嗯,昨晚才查到了。你那老师可够厉害,这都多少日子了,居然一趟家也不回。我的兄弟们盯了他这么多天一直没结果。不过昨天晚上有人去给方中丞送东西,我手下兄弟跟着那人,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你要找的人。嘿,居然请外人帮忙送东西给方中丞,这是多么想要躲着林兄弟呢。”马斌三言两语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还不忘吐槽一句。
林觉喜道:“太好了,太好了。辛苦马大人了。她们的落脚之处在哪里?”
“哦,在城北厢封丘门外的新瓦子街,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手下兄弟知道。着他带着你去便是。”马斌笑道。
“好好好。那我现在便可动身。对了,辛苦马大人和你手下的弟兄了。这个……你稍等,我马上就来。”林觉匆匆而去,留下马斌站在厅中不明所以。
片刻后林觉便回来了,已经戴了个斗笠,穿了马靴,身上也换了短打扮,那是骑马的装束。见了马斌,林觉伸手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过去道:“马大人,区区心意,请马大人收下。兄弟们辛苦了,给他们喝酒去。”
马斌连连摆手道:“这是作甚?我替你林兄弟做些事情到还要报酬么?林兄弟也忒看不起我马斌了。”
林觉笑道:“谁给你的啊,给你手下帮忙的兄弟的啊。皇上还不差饿兵呢,人家白帮忙啊。至于你马大人,改天我请你喝顿酒便得了,还想着要银子啊,一两也不给。哈哈哈。”
马斌呵呵笑道:“这样啊, 那我便代兄弟们收下了,回头分给他们。这里代他们林大人道谢。”
林觉哈哈一笑道:“羞辱我不时么?什么林大人,我那官职都成全城笑柄了吧,你马大人也来笑我。”
马斌忙道:“不敢不敢,我可没那意思。哎,不过也真是的,你怎么只授了那个官儿?你可是堂堂状元郎呢。你老丈人也不帮你去运作运作,当真教人窝火。我昨日和沈统领喝酒,我两个还骂了半天,为你打抱不平。话说,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了。我在想,是不是上次你打了吕衙内那事儿,吕相故意整你的。”
林觉笑道:“多谢马大人挂心,没什么,我对官职没什么兴趣。那官职……也挺好。”
马斌咂嘴道:“林兄弟,你是个人才,朝廷不能这么对你。林兄弟,倘若没人肯帮忙,我马斌可以给你帮忙。我皇城司就缺你林兄弟这样的人。我那日还跟我家正使大人说了你,他说,倘若你想来皇城司,他可以替你安排。大不了你来了我将这个副使让给你,我当你手下兄弟便是。”
林觉忙摆手笑道:“可不敢,莫开玩笑。我怎能如此。这事儿不说了,我得先去找人。你着哪位兄弟给带个路便好。”
马斌点头道:“也罢,这些事回头再聊不迟。我得去衙门,也不能陪你去了,我命昨晚盯梢的兄弟陪你去。回头咱们再叙。”
林觉点头答应,当下林觉叫小虎备了马匹,和马斌出了府门。门口几名皇城司的兄弟在大树下闲聊,马斌叫了一名昨日经事的兄弟过来,吩咐他给林觉带路。嘱咐了几句便和林觉拱手告别,带着余下的人马一溜烟的走了。
……
林觉和小虎以及那名皇城司的名叫阿木的兄弟一起上马,离开大相国寺的宅子一路往东,再转而向北,经马行街出内城北门封丘门出去,抵达封丘门外大街上。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一片凌乱的居民区边。
汴梁城内城虽然街道宽阔房舍精美,但毕竟富人数量还只是占着极少数,内城也不是什么人都有那个条件来住的,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还是居住在外城的一些居民区中。这里的房舍和内城比起来便差的太多了,虽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贫民窟,但旧屋陋巷,道路狭窄,污水横流绝非宜居之地。
阿木领着林觉和小虎进了这片居民聚集区中,但见蛛网般的小巷弄像是迷宫一般连接在一起,狭窄的街巷中半裸着身子的孩童们脏兮兮的跑来跑去。小巷两旁房舍墙根处水沟蜿蜒,上面浮着污垢落叶,在阳光的蒸发下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偶尔有脏兮兮的老鼠从水沟中窜出,然后迅速消失在另一侧。两侧的木楼也在空气中弥漫着霉变的味道。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心中翻腾作呕。
这种地方平时极少见到林觉他们这种打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整齐的人进来,所以林觉等三人走在街巷之中收获了众多好奇的眼神。一群孩童们好奇的追在马后奔跑嬉闹,两侧房舍中也有一些衣衫破旧满脸沧桑的百姓们向林觉等人投来迷茫的眼光。
看着这副场景,林觉心情从期盼一下子变得极为沉重起来。浣秋在这种地方怎能安住?浣秋很爱洁净,又是个爱美的少女,怎能忍受这等污浊的环境?浣秋的病在这样的地方岂非要更加的加重?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让林觉心中甚为自责。他暗自决定,无论如何,今日都要见到浣秋,也要带她离开这里。绝不能任她住在这种地方。
另外,对眼前这大面积的平民聚集之地,林觉也颇有感触。大周朝确实不如表面的那般光鲜。看看这些天子脚下平民百姓的居住环境,便知道他们的生活有多么贫困和拮据。大周朝百年升平岁月,休养生息,号称亘古未有之太平盛世。可眼前这些情形却让这种口号成为空响。并非说盛世便无贫穷之民,而是如此大规模的百姓赤贫,而且是在繁华极盛的天子脚下的汴梁城中,这便不得不说大周朝确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这片平民聚集之地很大,光是在巷子里穿行便用了小半个时辰,而且左扭八拐的极容易迷失方向。倘若不是阿木带路,林觉和小虎怕是要迷失在这里。但终于,在连续穿过了十几条巷弄之后,三人抵达了一处稍微空旷的地方,一堵矮墙圈住了这片空地,远远可见一棵大槐树遮天蔽日的立在那里,绿叶婆娑,树叶刷拉拉的作响。
“林大人,那槐树东边有个小院,便是小人昨晚跟踪到的地方。”阿木欠身指着那槐树的树冠说道。
林觉吁了口气点点头道:“多谢兄弟指路,辛苦兄弟了。兄弟可以自便了,到这里便不用劳烦兄弟了。”
“好,那小人便告辞了。”阿木马上拱手告辞,拨转马头离去。
因为矮墙相隔,林觉和林虎只能下马,牵着马匹走到土墙旁边。那土墙只有四尺来高,堪堪到林觉的额头。林觉和小虎饶了百余步却没找到入口。
“小虎,你牵着马儿找路过去,我翻墙过去瞧瞧。反正有这棵大槐树为目标,不至于失散。”林觉见人心切,于是对林虎道。
林虎知道公子的心思,急于要见到浣秋小姐的心情迫切。这里地形不熟,绕路也不知道绕到什么地方去,还不如直接翻墙来的方便。虽然这也许不合规矩,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小虎牵着两匹马儿离开,林觉将衣衫掖在腰里,寻了一处稍微矮一些的墙头部分双手攀住用力爬了上去。土墙应该是很久以前筑造的,经过风吹日晒的早已松散不堪。林觉堪堪爬上墙头,上面的一块泥砖便开始坍塌,林觉没来得及反应,便‘咕咚’一声滚落墙里。泥土草屑扑簌簌而掉落,即便林觉头上顶着斗笠,依旧头颈之中灌了不少,灰头土脸弄了一身。
林觉一边呸呸呸的吐着嘴里的黄土和草屑,一边爬起身来。拍打抖落着身上的泥土,一边朝四面张望着。眼前是一片一人高的蒿草和荆棘,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踮起脚尖看时,才只能看到靠近北边的远处有几间茅舍的屋顶,但明显已经无人居住,因为坍塌了半边,只留下杂乱的屋顶椽子和破损的大洞。
好在有大槐树高高耸立在东边,那便是地标。林觉分开杂草开始朝着大槐树的方向走去。一人高的蒿草遮挡了视线,空气闷热难耐,只走了二三十步,林觉便浑身是汗,衣衫也被荆棘扯破了几处,甚是狼狈。但林觉也同时听到了前方似乎传来人声和枝桠枝桠的声音。林觉忙不顾杂草的纠缠拼命往前冲,终于跌跌撞撞的冲出了长草的纠缠,一下子摔在了一片菜畦之中。
原来这一片已经被人开了荒,清理了杂草,弄出了一小片菜畦。地里绿油油的长着不少青菜。还搭着细竹的豆角架子,像是一道道绿色的藩篱。
林觉站起身来吁了口气,绕过了几行绿色的豆角屏障朝着人声和吱呀声响起的地方走去,豁然间前方的景象尽收眼底。高大如盖的大槐树下是一处井栏。井口上方驾着辘轳,一名妇人正蹲在井栏旁边,身边是一个大木盆,那妇人伸手在木盆里清洗着什么。而辘轳旁边一名青衣少女正挽着袖子露着皓腕吃力的摇着辘轳,从井里往上提水。辘轳转动发出吱呀呀的声音来,妇人和少女相互说着话,这便是林觉之前在草里听到的动静。
林觉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凝固在那里像个泥塑木雕一般。那打水的青衣少女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了,无数次这个身影都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和梦境里,他如何不认识。那正是方浣秋。
林觉觉得整个身子都麻木僵硬了,他张了张嘴巴,想要喊出声来,却只在干涩的喉咙中喊出了一声奇怪的声音,像是一声痛苦的呐喊声。
井栏上的两个人都听到了这一声怪叫,两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转头四顾,然后她们都看到了一个头戴斗笠身上脏兮兮的的人正一瘸一拐的朝着井栏处走来。
“婶儿,那人是怎么了?”方浣秋皱眉问道。
井栏旁边正在洗菜的妇人皱眉道:“怕是个过路人,或者是个流浪汉。莫不是渴了,想来讨点水喝?浣秋你打桶水上来让他喝便是。”
“好,真是可怜,怎地跑到这围墙里边来了。这天气,可不要热坏了么?”方浣秋应了,重新摇动辘轳。
“哎,可不是么?怕是没地方睡觉,跑到草窝里睡了一晚上的流浪汉。今年年景越发的不好,不少乡下人跑到京城来讨生活,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内城也不让逗留,他们便跑到咱们这些地方来了。所以,菜畦里丢了东西也不奇怪,怕是都是这些人偷了些去吃了。就当做好事吧,也不用计较。”妇人啰里啰嗦的说着话,手上不停的干着活。
方浣秋秀眉微蹙,一边吃力的摇着辘轳,一边朝正走来的那个斗笠人看去。一只小木桶盛满清澈的井水露出井口,方浣秋伸手去提木桶,但她的眼睛一直看着那越走越近的斗笠人。忽然间,她的身子僵住了,整个人愣在了那里。她发现走来的这个人的身形很是熟悉,虽然看不清斗笠下的那张脸,但这个人走路的身姿却非常的熟悉,让她惊愕不已。
“浣秋!浣秋!是你么?”林觉终于能叫出声来,虽然干涩的嗓子里发出的声音还是有些怪异,但这一声呼喊清晰无比。
方浣秋身子猛的一怔,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瞪着走来的那人。突然间她手一松,掩面飞奔而逃。满满的木桶猛地坠入井中,发出砰然之声。绳索带动辘轳疯狂倒转,哐当当似乎要散了架一般。
“浣秋!是我啊。浣秋,你莫要走。”林觉大声喊叫着奔跑而来。
井栏旁的妇人呆呆的站在那里发愣,林觉从她身边飞奔而过时,妇人愣愣的问道:“你是谁啊?怎地认识浣秋?”
林觉那里有功夫搭理她,双目紧紧盯着前面那个青色的窈窕的背影,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的绕过几道菜畦和绿色的藩篱,消失在土墙之侧。林觉狂奔而去,但见豆角藤蔓的绿篱之后,一座普通简陋的小院坐落在矮墙旁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房舍。林觉飞奔而去,扶着小院的院门门框喘息稍定,伸手推门进去。
小院不大,但整洁干净。院子里一个石碾子旁,一名妇人正惊愕的朝着林觉看来。
林觉一眼便认出了她,当即颤声叫道:“师母。”
方师母脸上惊愕的表情慢慢的消退,进而变得阴沉起来,她看到了摘下斗笠后冲进来的林觉的脸。
“林觉?”
“是我啊,师母。是我。师母一向可好?”林觉迎了上去便要行礼。
“可不敢当,奴家可受不起林状元的礼,对了,还是郡马爷呢。敢问郡马爷闯入我这农家小院是何意?就算你现在有人撑腰,权大势大,也不能随意闯入百姓家里吧。”方师母冷声道。
“师母……我……浣秋她……”林觉结结巴巴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你走吧,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你何必又来害我家浣秋?念在我们家之前待你不薄的份上,你莫要再来叨扰了,给我家浣秋一条活路,给我们一些清静。”方师母长声叹息道。
林觉的心如刀绞一般,方师母的态度让他着实难受。但他并不怪师母这些刺耳之言。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自己的女儿受到了伤害,她怎能不站出来保护。林觉相信方师母的心里也必是不好过的,毕竟以前的日子里,方师母待自己真的很好,像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一般,那根本不是虚情假意。或许正因为爱之深,才有这么大的反应吧。
“师母,你让我见一见浣秋,我必须要见一见她。哪怕是被你们痛骂一顿,我也要见她。这件事阴差阳错,我也无话可说。浣秋当初为了不拖累我而做出的决定我也能理解。可是,无论如何,我也要见一见浣秋,我必须向她解释明白,我也要弄明白一些事情。否则我绝不会离开。”林觉轻声道。
“怎么?还赖上了我们不成?你可莫忘了,我们家里也是有个御史中丞的,未必便怕了你那个王爷的岳丈。你这忘恩负义之人,还见我浣秋作甚?速速离开,否则我便报官了。”方师母冷笑道。
林觉吁了口气道:“师母何必说这种话,师母当知林觉是怎样的人,倘林觉有忘恩负义之心,便叫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师母,我求您了,让我见见浣秋吧,我……我只见一见她,跟她说几句话,看到她无恙,我便放心了,便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