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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从梁七口中得知岛上的情形,以及林觉在岛上这段时间所做的这些惊世骇俗的大事之后,严正肃郭昆宋延平王锴等人的惊讶难以形容。谁能够在身份败露的情况之下,还能绝地反击?策划了这一系列的对桃花岛海匪的重大打击?
在座的四个人都是人精,虽不敢说是人中之龙,但能力和地位却也超出常人不知多少。私底下其实也都是自视甚高的人物,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扪心自问,在这种绝境之下,自己还能否能做到林觉所做的这一切?甚或是其中的哪怕一桩事也好。
身份败露之下,还能策动海东青之子内乱,虽然那是一场失败,但整件事的错不在林觉,而在于一个小小细节上的失误。若是那件事成功,海东青怕是已经直接被杀了。不管成功与否,敢于策动并且说服江金富造反,这已经是一个奇迹。更遑论失败之后流落荒岛之上,一般人怕是会躲在荒岛上瑟瑟发抖。而这个林觉居然还敢回桃花岛,并且如入无人之境,在海东青的眼皮底下捣毁了岛上的那些对宁海军威胁极大的火油床弩等重要物资。
想象一下,如果海东青手中握有那些物资,第一轮进攻之时,他大可根本不必采取落石阻隔的办法,而是诱导官兵靠岸,然后发动猛烈打击。那样的话,宁海军损失的可不止是十条战船,八百余士兵的事了。很可能要损失数十条大船,数千士兵的性命,会元气大伤,再无一战之力。若是那样的话,就算立刻退走,这场剿匪之战便以失败而告终。之前外岛的那些战绩也都将全部赔进去。到那时,朝野上下必是一场口诛笔伐,本就隐瞒了朝廷的这场军事行动会让所有参与之人陷入困境,甚至有人要丢官掉脑袋。想想这后果都让人不寒而栗。
梁七说,为了能为官兵攻岛创造更有利的条件,他们甚至切断了唯一一条从大鸟岛补给的线路,不惜再次暴露了身份。可以说,林觉在岛上做了他该做的一切,甚至不该做的他也做了。在这种情况之下,宁海军水军却掉头撤退,不得已之下,才有了刚才拼死驾小舟追赶的一幕。
座上所有人听完了这一切之后,心中除了对林觉的佩服之外,更多的感觉便是羞愧。说到底,林觉不过是一介普通百姓罢了,而自己这些人都是朝廷官员,皇亲贵胄。海匪猖獗之患,理应是自己这些人的责任,应该殚精竭虑去解决此事才行。然而,整件事上,态度最为积极的反而是这个林觉。对比之下,怎不感到羞愧。
几个人快速的做了一番分析,主要是分析梁七的话是否真实,是否会有中了反间计的嫌疑。但这个担心很快便被排除,无论是梁七叙述之事的逻辑和细节都并无破绽,而且刚才那可是拼了性命来追赶船队的,若不回头施救,这家伙便死在海里了。况且海东青也犯不着用反间计,若有诈,刚才官兵的主动进攻已经给了他机会,他没必要此刻派人来诱骗己方回头进攻。
决定很快便做出了,几乎没有任何一人反对,四人很快便达成了一致,大军开始掉头,开始对桃花岛发动进攻。如果正如林觉送来的消息一番,岛上的物资被捣毁,补给的线路被切断,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王锴身先士卒,率十五条大船作为第一批扑向桃花岛的先锋。王锴是个心细的人,虽然得知了岛上的情形,但他还是让所有的士兵都撑起大盾,在船首形成一道屏障。并且命令升起小幅船帆,借助风力减缓涌浪之力,控制抵近的速度不至于太猛。
大船冲入了对方的弓箭射程,密集的箭雨嗡然而至,比雨点还要密集,覆盖了前方六艘大船周边。甲板上船身上到处都是箭支,组成的盾阵减少了伤亡。但依旧有百余名士兵被射杀。
这猛烈的箭雨让攻方众人颇有些疑惑,看起来对方的物资依旧充足。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已经是海匪们的最后一哆嗦了。箭壶空了大半,箭支已经告罄,这一轮密集的箭雨其实只是回光返照,每个人只能分到一两只箭而已。海东青和许兴想以这种方式吓唬住对手。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岛上的老底已经被揭穿了。
密集的箭雨就像是最后的疯狂,但这疯狂很快便结束。箭支很快便稀稀拉拉起来。王锴大喜过望,果然梁七所言不虚,岛上的物资告罄。
接下来,官兵们变得肆无忌惮起来。虽然被之前搁浅的十艘战船和大量的巨石挡住了直接靠上码头的道路,但没有了箭支的阻击,这根本算不上障碍。王锴一声令下,所有的士兵纷纷下船,趟着齐胸深的水朝码头上缓缓移动。本来这是最好的截杀时机,但海匪手中已经没有箭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朝着岸边涌来。
不少海匪情急之下捡起石头往下丢,但此举不但无法对对方造成有效的杀伤,反而更加暴露了己方没有箭支的企图。目睹这一切之后,后方的百余条官兵大船也开始抵近。号角长鸣之声官兵的呐喊声掩盖的风浪之声,一场肆无忌惮的登岛抢滩行动正式开始。
海东青和色铁青的目睹着这一切,他心中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绝望。他心里很清楚,若被官兵攻上岛之后,那将是什么样的情形。虽然己方人数占优,但无论武力和装备都绝不是宁海军的对手。对方是训练有素的官府兵马,而己方的优势在于海上作战,在陆地上除非有数倍于对手的兵力,否则难以抗衡。但这话他只能放在心里,此时此刻,若一旦流露出丝毫的这种想法,军心便崩溃了。
“圣公,不能干看着啊,若任由他们登上码头,事情就麻烦了。”许兴焦急叫道。
“军师有何良策?”海东青皱眉道。
“派人下去码头堵截,将他们截杀于海滩上。我们的人多,两个换一个也划算。”许兴咬牙道。
海东青皱眉缓缓点头,沉声道:“你说的极是。这样,军师立刻组织兄弟们冲下海滩堵截他们,我带人去瞧瞧索道准备的如何了。若是能运来几十捆箭,将会给他们毁灭性的打击。你一定要带人顶住。将他们拖在海滩上。”
许兴有些疑惑,大战开始,海东青不再正面御敌却要去瞧什么索道,这岂非本末倒置。不过如果海东青亲自督促的话,索道的架设和物资的运送将会更加的迅速。此时此刻,这确实是关键所在。若是能有箭支的补充,官兵又被堵截在崖下的海滩,那将是一场屠杀。出于对海东青的一贯的信任以及对于大局的考虑,许兴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兄弟,我江瑞元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便是遇到了你这个生死兄弟。若今日此劫能过,将来我海东青所得一切于你共享,你我之间将再不分彼此。”海东青拍着许兴的肩膀叹道。
许兴更是不适应,跟着海东青这么多年,他从不说这些煽情的话语,他不是说这种话的人。今天的海东青跟以往大大不同。
“圣公不要说这种话,我许兴自从二十多年前跟随圣公闯天下的时候,便决定从此为圣公鞍前马后绝无二心。圣公放心,便是拼了这条命,许兴也不会让官兵攻上岛来。”
“好,好兄弟。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动。这里的所有兵马都归你调度,我只带一千人去搬运物资,务必坚持到我回来。”
海东青转身大声交代了众首领几句,要他们听从军师调度指挥,之后便带着一千名护卫匆匆离开。崖上众首领见海东青突然离开都有些慌张,但许兴立刻做了解释。许兴在岛上威望不小,他的话几乎能代表海东青的话,所以他在此坐镇,众人心中的慌乱也很快平息了下来。
下方,两千余宁海军兵马已经从齐腰深的海水中移动到只过膝盖的浅滩处,没有了海水和泥沙的羁绊,他们的动作也变得灵活起来,已经开始笑着码头和两侧的海滩呐喊着小跑起来。许兴立刻下令,三千名海匪从石阶上涌了下来,在官兵上岸的同时,双方立刻冲在一处,海滩上码头上一场混战拉开序幕。
海匪们无装备,兵器也不好,唯一的优势便是靠着人多。官兵战力强劲,但他们人数少,而且从数日前便在海面上跟惊涛骇浪搏斗,昨夜到现在连番作战,基本上都没有合眼休息过,所以他们其实都很疲劳。此消彼涨之下,双方一交战,居然呈胶着之势。海滩上血肉横飞惨叫连天,双方人马都如割草一般的倒下。在后方官兵大部队抵达之前,王锴的两千冲滩兵马竟然被源源不断从崖顶涌下的海匪杀的节节败退,几乎要被重新赶入大海之中。
然而,当百余艘大船抵达百余步之外的海面时,形势迅速发生逆转。虽然数官兵大部队还没能冲到战场。但他们人没到,弓箭却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