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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杨思齐从房中出来,看一眼李鱼,他仍仰着脸儿在发呆。杨思齐只当他是惭对故人,叹了口气,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常老大所言,也有他的道理。以后,你对勾栏院那些人多些照顾也就是了。”
李鱼醒过神儿来,问道:“常老大与先生说了些什么?”
杨思齐道:“自然是对你的安排。你不要以为常老大什么人都收,像饶耿那班人,也只算是外围。四梁八柱以下,都不算是核心。他赏识你,也得多番考察,才能予以重用,你先跟我回去,我来琢磨一下,如何安排你。”
杨思齐顿了一顿,又道:“常老大让我安排一席酒宴,让你和饶耿化干戈为玉帛,你看……”
李鱼叹道:“过些时日再说吧,我现在……实无心情。”
杨思齐点头道:“是这个道理。那咱们先走吧,这事改日再说。”
杨思齐带着李鱼回了自己的家,刚刚回去,李鱼便主动找上了杨思齐,想跟着他学学建筑之学。杨思齐只懂建造,让他安排李鱼,他还真想不出旁的门路来,正为此事发愁呢,一听此言不禁大喜。
李鱼旁敲侧击的打听到杨思齐所有建造,俱都留有副本,只是那些东西堆放得漫无头绪,李鱼便主动提出帮他整理,建立索引,同时多看看图纸,熟悉一下,再听他传授建造之道,便也事半功倍。
杨思齐更加高兴了,只觉此人勤敏好学,倒是真动了收他为徒,传授技艺的心思。
潘大娘听说儿子要跟杨思齐学建造,杨思齐这建造之术的“魔力”她是见过的,那真是只在纸上涂涂抹抹一番,就能换来银子,那哪是在画图纸啊,简直是在画银票,登时喜不自胜。
原本她对杨思齐照顾的就蛮好,这回为了儿子,更是竭力巴结老师,唯恐他不肯尽心尽力教自己的儿子。可这左一趟右一趟的奉茶献果,嘘寒问暖,对一钻进图纸就浑然忘我的杨思齐来说,实在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折磨。
终于,还是李鱼看不过去了,把娘亲拉过一边小声叮嘱几句,潘氏娘子才识趣地不再出现。
杨思齐自顾设计他的图纸,李鱼则自顾研究他的“学问”,在经过了长达两天的辛勤整理之后,李鱼终于从那些五花八门的建筑图纸中搜出了“东篱下”的建筑图纸。
经过这两天的研究,李鱼虽然对于建筑还不明白,但是图纸上的一些标示、备注还是看得明白的,这一研究,不禁大失所望。这份图纸虽然对于“东篱下”的整幢建筑都标示的很详细,但仅限于明面上的建筑,并不包括各种密道机关。
想来也是,杨思齐只是痴于所学罢了,并不是一个白痴,如果把那些密道机关全都标注其上,岂不是一旦有人得到这图纸,就可以对“东篱下”如入无人之境?那种秘密建筑和机关,唯一的图纸应该是保存在常剑南手中才是。
难道……此计不通?
李鱼瘫在一大堆的建筑图纸当中,蹙眉思索。杨思齐就坐在不远处,忘我地勾勒图画,根本不理会他在做什么。这两天,都是李鱼主动想请教什么,才去打断他的思索。
李鱼躺了半晌,顺手抓过一张“东篱下”的建筑图,百无聊赖地扫了几眼,忽地心念一动,翻身趴在地板上,又继续研究起来。
杨思齐想去方便一下,起身之际看了一眼,见李鱼趴在地板上,手指描着一份图纸,比比划划,念念有词,不禁点了点头,欣然道:“孺子可教!”
李鱼研究半晌,将那副图纸所示一切研究了个通透,拄着下巴思索起来:“这东篱下”原来并不只这一幢巨楼,其实附着于它,由它开始向四面八方延伸过去的许多建筑,都与之相通。
这样,显然有个好处,一旦发生剧变,‘东篱下’不足为恃的时候,其实常剑南有无数条密道可以离开。哪怕是皇帝派出金吾卫,封锁了整个西市都没用,甚至,把整个西市都付之一炬都没用。很显然,这蛛网一般四通八达的地下排水管道,紧急时刻一样可以用来走人。
而这,还只是排水渠道,杨思齐必然另修有其他专用通道,只是在这图上除了排风、通风的管道全无显示而已。所以,除非当面杀了常剑南,否则,不管用什么手段进攻‘东篱下’,都休想伤他分毫。
不过,李鱼要对付的并不是常剑南,而是饶耿……
李鱼的目光再度落在那份图纸上,脸上慢慢漾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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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捧着瓦罐儿,看着里边残破的蛛网发呆。喜蛛已不知去向,那张残破的,似乎一阵微风就能吹去的蛛网微微颤抖着,就像她此刻迷惘的心情。
深深蜷着膝,坐在榻沿儿上。
两个人还是住在客栈里,一百多号人,不可能始终住在废墟边。每人身上,多少还是有些积蓄的,很多人已经陆续寻了住处暂居。
过了许久,深深抬起头,看着静静:“长安,我们怕是待不下去了。你……是跟我离开长安,还是……留下?”
这些天,有些人在等,等着去大明宫工地上工干活,罗霸道和纥干承基倒是信人,一言九鼎,果然到这里来招工了。虽然,那些伎人也知道康班主一行人去报仇已铩羽而归,帮他们介绍零工的李鱼临阵倒戈,投了常剑南。但是,日子还得过。虽然不想承李鱼的情,他们还是接了这份工。
另外有些人,却已决定自谋生路。
至于道德坊勾栏院的那些台柱子,有绝活的人,则成了其他勾栏院竞相礼聘的对象,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深深和静静。因为,道德坊勾栏院为何落得这般下场,其他勾栏院都知道了。
两个人又不能在这里坐吃山空,思量半晌,深深只能决定,离开她从小生活的长安,到一片陌生的天地里去。
静静依旧望着瓦罐发呆,没有理会深深的话。
深深叹了口气,下了榻,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慢慢放到瓦罐口上。
静静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深深道:“你把这封信,还给他吧。也别怪他,咱们勾栏院里,有多少对饶耿恨之入骨的人,还不是没有勇气找人家复仇?何况李鱼,人家跟咱们勾栏院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就该豁出了性命。”
深深慢慢转过身,轻轻地道:“其实,他也算是个良人。而且,他会对你好的。”
静静一下子胀.红了脸,把瓦罐往旁边一甩,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深深站住,慢慢转过身:“你别生气,我没怪你。咱们,总归要找个男人嫁了。虽然,他不是一个盖世英雄,可已是一个难得的良配。你……”
静静胀.红着脸道:“我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出家做个姑子,我也不会跟他。”
深深苦笑:“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这又何苦,比起许多路人,起码他为咱们勾栏院出过力,也有这个心,只是……对头太强,强到我们根本没办法反抗。早知如此……”
深深眼圈儿一红,眼泪慢慢流了下来:“早知如此,我当初宁可从了那西市之虎。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也免得害了这么多人,害得你我无家可归。”
静静一见深深落泪,自己的泪也忍不住流下来,一把抱住深深,泣声道:“姐,我们一起走,离开长安,远走他乡。”
深深道:“那他……”
静静打断她的话道:“我不怪他。可是,这终究是个心结,我解不开啊……”
静静眼泪汪汪地道:“我们走吧,走得远远的,找一个小山村,找一个老实人嫁了,本本份份地生活在那一片小天地里,那……才应该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
静静拉起深深就往外走,离着门口还有一步,障子门拉开了,李鱼正站在门口。
深深和静静同时一呆。
李鱼迈步走了进来,又把门拉上。
静静期期地道:“你……你来做什么?”
虽然她已经说着不再去见李鱼,可是乍一见他,心还是慌慌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李鱼看了她们一眼,轻声道:“你们方才所言,我都听到了。”
深深把静静拉过去,护在身后,板着脸道:“听到了又怎么样?我们知道,你现在背靠西市王,有权有势了。你想把我们怎么样?”
李鱼摊了摊手,开诚布公地道:“我想杀掉那头西市之虎。可惜,我更清楚,如果我想这么干,还没把他干掉,我就先完蛋了。这头虎,光靠蛮力,是杀不掉的,得动脑子。而现在……”
李鱼从这对小姐妹身边走过去,在静静刚刚坐过的地方坐下,双膝一盘:“办法,我已经想到了,可要杀掉他,需要两个人帮忙,而这两个人,只能是你们,旁人谁都不行。你们,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呢?”
静静瞪大了眼睛,期期艾艾地道:“我?我们?我们一天武功都没练过,怎么……怎么杀人?”
李鱼笑了笑,道:“杀人的事,我来做。你们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哪是干这种事的材料。不过,我想杀饶耿,就需要走得到他的面前,手里还得有一件趁手的兵器。”
李鱼看向静静:“我如何才能走到他面前呢?”
静静茫然道:“如何走到他面前?”
李鱼道:“说难也难,难如登天,但是有了你,就易如反掌。”
静静愕然道:“我?”
李鱼道:“对!蛇骨静!”
静静依旧一脸茫然,而深深已按捺不住:“那我呢?”
李鱼转头看向深深:“我想带着兵器去见他,更难,比登天还难。不过,幸好有你。”
深深也是一脸错愕:“我?”
李鱼缓缓点头:“不错!十八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