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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何麟从前也没有记日记的毛病,这毛病还是在担任五金厂厂长期间养成的。此点,也是何麟在日记的第一页记述的,自第一页,何麟深刻剖析了自己记日记的原因。
原来,这位何厂长担任五金厂厂长的第二天,便收到了俞定中暗示,让弄两个小钱花花!
何麟是俞定中的秘书,俞定中的暗示,与他来说,便是最高指示,他自然唯有照办!
这一照办,小钱变大钱,偶尔变天天,当初何麟主政五金厂,短短时间内,造成二十万的亏空便是如此来的!
何麟功利心强,但志在官场,不在财货,那些钱,他倒是没怎么动,都如数按照俞定中的指示办了!
可何麟不是傻子,知道这么做,一旦查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但俞定中的要求,他又不得不满足,心中憋屈,悲苦之下,便养成了写日记的毛病!
也唯有每日夜深人静,竹影红烛,对着一页白纸,牵笔引文,写就心事时,才是何麟最宁静安心之时!
所以,从何麟开始写日记到何麟逝世,不过短短半月时间,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都被记满了。
从其中无所不包的心灵游记中可以看出,这本日记并非是何麟特意用来对付俞定中的后手,其中不少篇章虽然也写了他对俞定中的不满,但总体行文却是充满了尊敬和感激!
而何麟亡故后,何夫人收拾何麟遗物时,自然而然就得到了这笔记本!当时,何夫人稍稍看了笔记本的内容,便想将之烧毁,毕竟这是个惹祸的根苗!
可转念一想,自家爱人死得实在蹊跷,别人或许不会在先喝药,后跳楼上,生出疑虑。
而何夫人几乎能完全肯定自家丈夫不是自杀,因为何麟自杀那天,早上还说了让她去买只鸡,他要宴请俞书记,一个还惦记晚上吃什么的人,怎么可能中午就自杀了呢。
当时,何夫人也未怀疑到俞定中身上去,即便是这份日记上记载了许多何麟不愿而又不得不帮俞定中做的脏事儿,可何麟并未写什么自己有危险,或者若有不测,害我者必俞老贼,吾妻当持之以为我复仇云云。
可何麟死后不久,俞定中就频频以慰问的名义上门,先是大包大揽了他何夫人的今后困难,需求,尔后,便频频试探起何麟的遗物来,开始还未如何露骨,直到有一次俞定中酒醉上门,拖了何夫人要行苟且之事,被何夫人奋起抗击,而不得得逞后,俞定中恼羞成怒,才威胁出口!
至此,何夫人才知道俞定中是条披着狼皮的羊!而何夫人一介女流,求生而已,即便知道萧山县俞定中被薛向收拾得苟延残喘,却依旧清楚俞定中真发起火来,收拾她还是易如反掌。
是以,这本笔记本,何夫人一直未得外传,直到今日,俞定中已成丧家之犬,何夫人才慨然而出,要来打这条落水狗!
阅罢笔记本内容,听罢贩婴案,陈建由狂怒,转为平静,继而潸然下泪!
陈建四二年就入党了,党龄已经整整四十年了,作为老红军的他,几乎整个儿经历了这个政党由渺小,到壮大,再到辉煌!
这些年来,陈建官儿未必越做越大,可老传统,老风格,却是根深蒂固,光从地委机关食堂那宛若苦行僧般的伙食,就可以看出老烟锅是个怎样的人。
听了俞定中这堆烂事儿后,陈建已经提不起愤怒了,除了掉泪,还是掉泪!
陈书记落泪了,俞定中的事儿几乎就不用再问了!
陈建的指示很简单,俞定中必须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指示一出,心思圆通者,立时便明白了陈书记对俞某人到底恨到了何种程度!
霎时间,俞定中潜逃的消息轰传全县!
而正忙着收束楚朝晖的那帮倒霉鬼,当时惊得就没了人色,更有两个立时就给楚朝晖跪下了,他们本就是纪委中没骨头,无底线的渣滓,这会儿是傻子也知道俞书记逃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位薛书记要杀回来了,而眼前这位是谁,正是那位薛书记的秘书啊!
显然,明白这一点的不止纪委的这三两个渣滓,当天傍晚,赶来探视楚朝晖的干部,便开始络绎不绝!
各县直机关、人民团体,人大、政协,几乎都派出了慰问代表,甚至各乡镇的代表团都在当天夜里,连夜杀到了!
一时间,楚朝晖这位大秘真个是红到了发光发热!
幸亏楚朝晖脑子灵醒,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都是因为谁来的,来探视的,送的鲜花,水果,他一概收下,若是有红包,慰问金,那是坚决不收的!
好在萧山县正进驻了专案组,这会儿,也没谁敢在金钱上有往来,更有知悉这位楚秘书是怎么进去的,更不会送钱这玩意儿让人家扎心!
就这么着,楚朝晖的办公室从三月三号的傍晚,一直到今天下午两点,探视的人压根儿就没断过,恨不得给县委打更的吴老2也提溜了两斤冬泥鳅,摸了进来,道一声“楚秘书,好样的,二话不说便走”。
而场面达到巅峰的还是今天上午,陈建陈书记竟然亲自光降萧山县人民医院,来探望、慰问楚朝晖!
陈建什么人物,现在的辽东政坛上,除了李铁山这个传奇人物,就数他名传辽东妇孺!
陈建的到来,激动得楚朝晖差点儿没当场出院!
而陈建去后,又是一波探视潮,弄得楚朝晖新换的那间近百平的超大病房,都能同时开起花圃和果园了。
方才,蒋金凤便是去送那帮客人,让楚朝晖抓住了空当,想端水来喝!
为何说楚朝晖喝个水,还得自己来了,还要抓空当了,以他现在的病号身份,火热程度,这些不有人候着么?
原本是有人候着,可楚朝晖的老婆蒋金凤得知消息赶赴而来的时候,那个别人就换成了楚夫人!
偏生楚朝晖现下是极不待见这个老婆,便是蒋金凤因为楚朝晖的惨状和寻短见,哭闹的时候,楚朝晖依旧没发一言,捂在被子里,闷着头,闭了眼,全当看不见!
一切的根由,还在那八百元贿款上!现在,楚朝晖已经不关心丰乐乡副乡长程伟原,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是自愿还是他人指使,给自己家送钱!
他怨恨的就是他家这位短视、贪财的婆娘,竟不和他商量,在他归家时,还颠颠儿拿出来显摆,说什么他家男人终于出息了云云!
当时,见了那一沓钱楚朝晖差点儿没吓疯掉,当即就要蒋金凤交出来,他拿去报给纪委,毕竟楚某人还是捻得清轻重,再者,他知道自己遇上薛向这位领导兼恩人后,今后前途不可度量,财货与他已如浮云,要之何益!
可谁成想蒋金凤短视无比,更兼楚朝晖在官场几起几落,没个定星,让蒋金凤分外不相信楚朝晖的宦途会有什么奔头,没准儿哪回又打落尘埃了,还不如趁现在还在云头时,收点福利,免得到时又跌下来没得收后悔!
就这么着,两口子就在房间里僵持起来,没一会儿,便被张道中领着纪委干事抓了个正着!
正因为有了这么番因果缘由,所以,楚朝晖才难以原谅蒋金凤。他倒不是因为蒋金凤害得他自己陷了牢笼,受了大罪,几致丧命。
而是蒋金凤的这番荒唐,差点儿害得他把自家领导薛书记也拖了进去!
楚朝晖自认自己一败,无非是个小秘书脱离了宦海,最严重,也无非就是条命!
可薛书记这样的人物,注定是要展翅高飞,攀登绝顶的,若是连累了他,楚朝晖自认百死莫赎!
是以,楚朝晖压根儿就懒得理这婆娘,若不是顾忌着自家儿子还小,他真想和这短视的娘们儿离婚!
“老楚,老楚……”蒋金凤又低声唤了几声,可楚朝晖只蒙在被里,死活不出声!
终于蒋金凤恼了,尖声道:“楚朝晖,你到底想怎样,我二十岁跟了你,不嫌你家……”
又来了,这几乎是蒋金凤和楚朝晖拌嘴,乃至制服楚朝晖的保留节目和必杀技!
唪的一声轻响,楚朝晖将被子猛地掀起,厚重的被子直直落在了地上。
楚朝晖盯着蒋金凤,良久不语,直盯得蒋金凤骨子里发毛,浑身起鸡皮疙瘩,才淡淡吐出三个字来:“离婚吧!”
蒋金凤如遭雷击,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完全认识过眼前的这个男人,这还是那个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老楚么,他敢撞墙自杀,他敢,敢,敢跟老娘说离婚……
更关键的是,这臭骡子长得不孬,又成了薛书记的红人,光看今天的阵势,这老楚踢了自己,可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找得着啊?
蒋金凤越想越急,越想越恐慌,这会儿,她不仅意识到这个在自己面前弯了十来年腰的男人脊梁骨竟是这般铁硬,更无语的是,她忽然发现自家的男人竟是这般优秀,放出去,保管大姑娘小媳妇儿,得拼得打破头!
“这老楚莫不是早嫌弃了我,今天故意找碴儿说了出来?”
蒋金凤忽然冒出了这么个念想!
此念想一生,霎时间,便如江河决堤,浩浩荡荡,无有断绝!
蒋金凤想哭,却不想显出自己委屈;蒋金凤想闹,却是真怕帮了这臭骡子下了狠心;蒋金凤想服软哀求,可这些年她女王做惯了,这高傲的头颅岂是一下就能伏低的……
正在蒋金凤留神无主,急得俏脸都快变形之际,
铛铛,门响了,俩人循声望去,但见来人,蒋金凤发一声喊,便迎了上去,楚朝晖更是一把扯掉手臂上的枕头,翻身就下了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