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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人一伸手,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来。
霎时间,整个雅间,变做天界仙境,平凡灰袍,也化为仙衣霓裳。黑发白肤,清华绝世,姿容之美,竟将容若在太虚见过的所有美女尽皆比了下去。
这种不染凡俗的美态,也唯有性德一人可以相比。
周茹笑一笑,眨眨眼,有些俏皮地说:“她很漂亮吧?知道你喜欢美女,所以让她以这种形态出现,她会是你最好的保镖,最亲密的伙伴,有她在,无论得罪谁,你都不必害怕,无论在哪里,你都不会寂寞,只要不破坏平衡,不违反她的限制,你可以要求她做任何事。”
容若从○○八摘下斗笠之后,眼神就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这样的美丽,是男人都无法抗拒。
但是听到周茹这一番话后,容若反而可以收回目光,看向周茹,声音有点不可思议:“真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一个现代人嘴里说出来,你不是古代视女子如货物的权贵,你是现代人,你还是个女人。”
“可她并不是真正的女人,她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体,游戏中的一束电子波而已。”周茹笑得一派轻松。
容若把目光再移向直至此刻,神色仍没有变化的性德,忽然问:“他会怎么样?”
“他只是一个程式,这样的程式随时可以作出来,所以一个被破坏的程式,没有修复的价值,只要……”周茹伸手一抹,笑得轻松:“删掉就行。”
容若眼皮一跳,双拳猛然握紧,当时脱口大喊:“你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也太过分了。”
这一声喊,全力发出,声音响亮无比,吓了周茹一跳,就连沉静的性德,也因而眼神微动。
“你嚷什么?他只是个人工智能体,他不会为此感到悲伤难过的,他对自己的生命没有概念,既没有生存的感受,也不会有死亡的恐惧。”
“他有。”容若拚力大喊:“他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虽然冷冰冰不怎么说话,可还是有血有肉的。他也有感受,他也会伤心难过。只是因为他没有情绪的概念,即使伤心的感觉涌起来,他自己却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不会允许你们就这样抹杀他。”
容若猛然转身,拉住性德,怒气冲冲就往房外走:“我不需要换保镖,我说过,他是我最初的同伴,他会陪我走到最后。”
“你有必要执着于一个人工智能体吗?”
“你不必理会我的事。”
周茹和性德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容若恶狠狠瞪向性德,咬牙切齿:“闭上嘴,你就是因为太自以为是,才会给我惹麻烦。”
“没有性德,你又如何在太虚的世界安全生存到最后,牺牲性德一个,可以让太虚世界的无数生灵自由地活下去,这样你还不明白哪种选择更明智吗?”周茹微笑着看他。
容若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为救一人而害千万人,为行我私愿而失去众多宝贵的生命──若是如此,这是我的罪过,我必当尽一切力量不使此事发生。但是,我也不愿为百人千人之生命,而置一人于不顾。我不相信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任何一个生命都是如此珍贵,不可任人在天秤估量。”
他凝视性德:“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每个人都有活下来的权利,我更加不是圣人,我从来没有为了世界而舍弃所有在意之人的胸襟,如果这世界上,没有了我的爱人,我的朋友,我的亲人,那这个世界再好,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复又扭头看向周茹:“我决定了,我不换保镖,我只有一件事要求你。”
“不行。”周茹即刻说。
容若一怔:“我还没说呢!你就说不行?”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我告诉你楚韵如在哪里,但那绝不可能。游戏的一切历程都必须靠你自己来走,做为游戏公司一方,不可能帮着玩家作弊,我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你换保镖。如果你一心要找回楚韵如,有○○八跟着,助力也会大许多,有她在,你就可以无所顾忌,而现在的○○七不但帮不了你,有时也许还会成为你的负累。”
容若犹豫了一下,然后冷笑一声,不再说一句话,只是牵了性德的手,拉着他大步下了楼。
周茹微微笑,用扇子轻轻碰着自己的唇:“真好玩啊!受了这么多挫折,到了这个地步,还在坚持他的原则。”
“这不是你意料中的事吗?”○○八的声音和性德同样冷漠。
“对啊!这种个性,这种思想,这种行为,都太有他的个人特色了,把他在太虚经历的全程记录下来,对于人性的研究,对于许多人对太虚的看法,都会有很大帮助的。”
“现在,你的工作完成了,要走了吗?”
“为什么这么快就走?”周茹笑一笑,眼神里有隐约的光芒跳动:“虽说是单机版游戏,别人不能进来干扰玩家,但我来都已经来了,也就不急着走了,只要我不做破坏平衡,影响天下大局、旁人生死的事,也就不影响容若玩游戏了。”
她走到窗前,看着窗下容若的人影远去,眼神悠悠:“太虚的世界到底会因为这个人而走向什么方向呢?真是让人期待啊!”
容若拖着性德,一路疾走,脸色黑如锅底,越来越沉。
性德一声不出,一点也不反抗地被他拖着走,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说:“抱歉,你可以不必理会我,回去换○○八留下来,她能保护你,也能帮助你找人,你不必这样整天忧心忡忡。”
容若愤然甩手回头,顾不得满大街都是人,大吼了出来:“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绝对不会把我的朋友当成东西来换的,在我看来,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件东西,可以用有用没用来区别对待,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我以为你生我的气,讨厌我。”
“我是生你的气,可我没有讨厌你。朋友就是朋友,朋友之间,吵几句,打几架,有什么稀奇,但朋友还是朋友,你明白吗?你是我的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是。”容若大声叫:“我不是什么圣人,可我要是这样随便出卖我的朋友,那我他妈的就不是人了。”
“我并不是人,你不必为我……”
“你是人,你就是人,谁敢说你只是一束游离电子波,在这个太虚的世界里,你活生生存在,你陪伴我,帮助我,支持我,我的困扰只能告诉你,我的疑问有你在就一定有解答,因为你,我在这个世界才不致有最初的寂寞和无助,因为你,我才敢肆无忌惮做我想做的事。我们在一起经历的岁月都那么真实,你叫我如何把你当成虚幻的存在,轻易抹杀?”
“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法让你可以继续肆无忌惮下去。”
“那又如何?”容若挑了挑眉,眼睛里有着无可比拟的骄傲,平凡的相貌,却有惊人的神采,如暗夜里最亮的电光,划破长天:“每个人都只需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你没有义务为了我而存在。我既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就必须靠自己来坚持下去,你和我都一样。我们都是独立的存在,我们彼此陪伴,彼此支持,但生命的路仍需自己来走。我为什么一定要依靠你,才有胆量面对人生呢?不管将来怎么样,至少,我活得热闹,活得开心,活得有意义,我会尽力保护我自己和我的所有朋友,其中也包括你。我希望,你能在保护我的时候,同时保护你自己,还有其他人。”
性德静静望着他,并没有启动自检,眸中却有金色的光芒,闪烁不止。
“我只是生气,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你让我像个傻子似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当你是朋友,你又到底当我是什么?”容若终究还是忍不住,沉下脸来,瞪着他。
“我并不怕死。”性德的声音低沉得只有容若可以听得到:“死亡对我不具任何威胁力,失去力量并不让我感到害怕。可是,我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你,从我有最初的意识以来,所经历的一切,就是陪伴一个又一个的玩家,并且保护他们。如果我失去力量,不再能保护玩家,那么,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如何对兴高采烈的你说明。失去了对我的依仗,当时的你,也不知道有没有勇气继续走你自己选定的路。所以,我选择沉默,尽一切力量维持常态,并抱希望于时间一长,也许被我找到问题的原因所在,加以排除,让一切恢复正常。但现在看来,这一天是不会到来了。”
容若静静地听他说完,忽然叹口气,低声说:“对不起。”
“为什么?”
容若抬眸望向他,眼神诚挚:“对不起,我总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来看事情,没有为你想过。你遇到这么大的变故,还要为我考虑周全,处处隐瞒我,可是我呢!完全只顾着自己吃喝玩乐,一点也没注意到你的反常,却还自夸是你的朋友。你怀疑变故是因为你开始变得人性化才会发生,所以更加努力克制自己,排斥一切人性化的反应。韵如走的那晚,你不是不想拉她,你只是怕你自己如果像普通人一样,因为感情而出手干预,将会使你更加像一个寻常人,从而使你再不能复原,再不能帮助我。我不能理解你的苦衷,反而一直责怪你,最不可原谅的是,刚才……”
他苦笑了一下,脸色有些羞愧:“我并不是一直站在你这一边的,看到○○八那么美,听周茹说起利害关系,我犹豫了,我竟然会犹豫。你从头到尾,全心全意帮助我,我却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你双手送出去,让他们无情地谋杀。”
性德竟然笑了一笑,眼睛里有着不可思议的戏谑:“这样美丽的女子,是男人都会犹豫的。”
容若白他一眼:“说你开始像人,你也像得太过火了吧!她再美,又不是韵如……”
提起韵如,心中忽然一痛,原本脸上渐渐洋溢的轻松立时变做沉重,忽的轻叹一声,转头要走,这一转头间,才猛然发觉,四周围了一大圈人,人人用看戏的眼神望着他。
容若这才惊觉刚才又急又怒,一时失控在街上这样大吼大叫,不知引了多少人围过来看热闹,立时头皮发麻,凑近性德,压低声音:“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蠢事,这下子叫得满世界都听见,那人人都知道你……”
“不要紧。第一,我们说的有关人工智能体、游离电子波,他们绝对听不懂。”性德恢复常态,语气平静自如,声音却低得仅彼此可闻:“第二,没有人相信会有人蠢到当众说自己身边第一保镖失去力量,所以就算有人仔细分析我们的对话,猜出点什么,他们自己也不会相信。”
容若一阵干咳,不满地瞪向他:“还敢说自己不是人,除了人,这世上不会再有恶劣到随时随地准备让同伴难堪的家伙了。”
性德用绝对漠然的语气,说出绝对讽刺的话:“除了你,也不会有人蠢到自找麻烦,自讨苦吃,一定要留下我。”
容若把他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冷笑一声,忽然一伸手拉住他:“走吧!”
“去哪?”
“回家。”
大厅里,苏良、赵仪、凝香、侍月和苏意娘,或坐或立,大多神色郁郁。
这几天,大家都已经把济州城来回走了六七遍了,一直找不到楚韵如,又见到容若这样坐立不安,心思不宁,动辄出去乱走,他们半点忙都帮不上,更有怅怅之感。
今日一大早,容若急匆匆走了,不知是来不及跟上去,还是不忍再跟着看他一次次拚命寻觅,一次次失望而归,竟是谁也没再追上去,只是不约而同,一起闷坐厅中,用无奈求助的眼神彼此凝视,却又在黯然失望中移开目光。
时光变得特别慢,漫漫难挨,容若今早一去,必是不到半夜,累到筋疲力尽不肯回来的。这一整天,又叫他们如何在府内安度。
只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闷坐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听到外面有容若熟悉的大呼小叫:“大家人都在哪呢?快出来!”
站着的神色一振,坐着的一起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快步出厅,就见到厅前青石小径上,容若正拉着性德迅速接近。
看到他们出厅,容若目光一扫:“还好,人都还齐,有件事我要问你们。”他松开手,一指性德:“这人无情无义,我要赶他走,你们有什么意见?”
苏意娘花容失色:“公子,万万不可!”
容若冷笑一声:“你待他何等情份,他又是怎样对你的,你怎么还要为他说话?”
苏意娘情急向前走出四五步,来到容若面前:“意娘鄙薄,何足挂齿。但公子与他,情份深重,若只为一时之气,断情绝义,于二位,必是终身之憾,他朝后悔莫及。此事切不可只求逞一时之快。”
凝香也道:“公子,就是夫人在,也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
“萧公子纵有千般不是,至少待公子还算尽心。”侍月也在旁帮腔。
“什么尽心,他既能看着韵如离开不顾,他日自然也能看我死而不理,别以为他武功好,留着他就有好处。他武功好,却没有心,冷情冷性,纵然我们死在他眼前,瞧他会动动眉毛吗?”容若语气之中,满是忿然之意。
苏良一皱眉:“喂,你真要赶他走,不是开玩笑吧?”
赵仪略一沉吟,才道:“他教过我们武功,虽说是奉了你的命,但我们不能不念这份师徒之情,和他在一起,也从没想过沾他的光,只是大家一路相伴,干嘛这么狠心要说散就散。为了夫人的事,我也生他的气,但生气是一回事,赶人是另一回事,我不赞成。留着他,不是指望他来保护我,只是因为,大家是伙伴,谁也不该抛弃谁。”
苏良也道:“对,如果他自己要走,我也懒得留他,你若要就这么赶他走,那无情无义的事,也同样有你一份了。”
凝香与侍月对视一眼,齐声道:“是啊!公子,他就是再不好……”
本来板着一张脸的容若忽的一笑,摇摇手止住二人的话,扭头冲性德耸耸肩,摊摊手:“你还要说,这世上,只有我一个蠢人吗?”
他的语气忽然转变,令得其他人都是一怔。
性德却只是沉静地转眸,静静看了每个人一眼。
每个人都觉得他素来平静无波的眼神里有异色闪动,每个人又都觉得,也许这只是自己眼花。
苏意娘有些疑惑地开口:“公子,你……”
容若笑着摇摇头,打断她的话:“没什么,我只是想向性德证明,他并不是孤独的,这世上有许多人关心他,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也不相信。”
他目光扫视众人,声音低沉却诚挚:“刚才,我忽然间发现,这么长久以来,我忽视了性德的感受,我也忽视了你们。我自以为我可以做得很好,我对自己说,要把你们当朋友,当伙伴,当平等的人,来善待珍视。可一到利害相关时,我总会忘记你们,把你们置于从属的地位。韵如走了,我忧心如焚,整天只想着找她,却完全没有理会你们的感受。”
他望向苏意娘,轻叹一声:“这些日子,累你为我操心劳神,尽心尽力,我却无丝毫感激。”
他眼神看向凝香和侍月:“我为韵如着急,你们何尝不是,夜夜哭肿了眼睛,白天还要装做若无其事来安慰我,整日劝我吃饭,你们自己同样粒米不进,这一切,我全都视若无睹。”
他叹口气,再次把目光转向苏良和赵仪:“这几天我对你们一直不客气,恼了也拿你们撒气,难得你们居然不再跟我计较,什么委屈都忍了,不但不挥拳,不动剑,反而一直努力帮着我到处找人……”
苏良忽然涨红了脸,狠狠瞪他一眼:“亏你是个大男人,说起话来像女人一样,什么情情义义,我不过是懒得乘人之危,就是找你算帐,也得等你把人找回来之后。”
容若毫不客气瞪回去:“什么臭屁小孩,张嘴闭嘴,就自以为是男子汉大丈夫了,你们说是不是?”
他笑着问四周众人。
凝香强笑着想说什么,忽觉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侍月扭过头去,悄悄拭眼睛。
苏意娘如水明眸,忽然变得幽深起来,清水双瞳里有隐隐的波澜翻涌。
苏良被触动大忌,跳起来想打人,让赵仪用力拉住。
容若笑一笑,阳光下,笑容舒朗。他把手伸在半空,一手牵起了性德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我是凡人,我会犯错误,但我希望我的朋友伙伴可以在我的身旁,相信我,支持我,如果我犯了错,愿意原谅我,支持我,并在我错误时,提醒我,帮助我改正。有你们的支持,在失去韵如之后,我才不致孤独,有你们在旁边,我才有信心,可以找到她。”
性德手微动,要抽回去。
容若用另一只手按住,恶狠狠瞪着他:“你别再对我说,你不是我的朋友,你不懂什么是朋友、什么是伙伴的这种放屁话。你要真的不把我当朋友,当初大猎,你不会为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你不会努力地克制自己的人性化,却把一切苦藏在心里,你也不会那么容易把人家的独门秘笈随便抄给我。打破限制,破坏平衡的事都干过了,何必还在乎这种不在限制之内的事。就算不懂,只要你学,你总会有懂的一天。”
性德没说话,但手却再没有动,静静放在容若悬空的手上。
赵仪一语不发,把手叠上去。
苏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不是你的朋友,但我会双目灼灼地好好监视你,你要真做了错事,看我饶不饶你。”一边说,一边也伸出手去。
容若笑吟吟一扫凝香和侍月。
凝香一颤,退后两步。
侍月神色恍惚:“我们是丫鬟。”
容若瞪她,很不客气地说:“有人规定丫鬟不可做朋友吗?”
“可是,我们还曾经……”凝香脱口而出,却又黯然而止,垂首不言。
容若不以为意地说:“那正好,你们是别有用心的丫头,我偏是离经叛道的主子,多么相配。”一句话说完,他竟然还眨眨眼,扮个鬼脸。
凝香颤了一颤,这才伸手,手伸到一半,几次要往回缩,最终还是伸了出去。
侍月没有缩手,她只是一直颤抖,当颤抖的手和其他人的手相叠时,眼泪也落了下来。
容若最后望向苏意娘:“苏姑娘。”
苏意娘语气有些惘然:“意娘也是公子的朋友吗?”
容若微笑:“我视苏姑娘为朋友,莫非苏姑娘觉得我浅薄,不能做你的朋友?”
苏意娘婉然一笑,无比纤美的手轻轻伸了出去。
容若深吸一口气,展开阳光般的笑容:“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有朋友同行,什么漫漫长路都不怕,不管还要找寻多久,有你们支持我,我一定可以再次见到韵如。”
除了他,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静静感受着彼此相叠的手,所传递的温暖。
就算是感觉最敏锐的性德,这一刻,竟也没有发觉二十步外,一株老树下,萧远那闪着毒焰的眼神。
萧远静静站在树下已经很久了,眼神凝定在他们身上,一动不动,也已许久。
他静静看着这一群人,站立在阳光下,握手在阳光下,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
多么荒谬,只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两个软弱的丫鬟,一个低贱的妓女,一个没了实权的所谓皇帝,还有一个无心无情的冰人。可是,当他们披一身阳光,站在一起的这一瞬间,竟让他觉得,自己看到了长及万里,坚不可摧的城池。
咬咬牙,却还是忍不下心中的妒恨激愤,猛得一拳,打在身旁的大树上,打得枝摇叶动。
是因为站在树下的关系吗?这么明亮的阳光,却无一丝,照到他身上。
因为树摇叶落的声响,使得好几个人听到动静,侧首望来。独有容若,浑然不觉。
他抬头望天,长天寂寂,阳光明媚。
“韵如,这么好的蓝天白云,为什么,你不与我同赏?”
“韵如,我终于可以倾尽肺腑,对人说出真心话,并且也得到他们真正的信任和支持,你为我高兴吗?”
“韵如,我终于真的肯定,只要真心待人,真心付出,不管多少怀疑猜忌都可以渐渐消弭,但是,你却已不在我身边。”
“韵如,为什么我与他们携手,却独独缺了你?”
“韵如,此情此境,你竟然不在,你怎能不在?”
“为什么你要走,为什么要离开?”
“那一夜,你的声音仍然响在我耳边。”
“我清清楚楚记得,你说一生相伴,再不分离。”
“我清清楚楚知道,那不是我的幻梦,而是你真心一诺,为什么等我醒来,再不见你的身影?”
“上穷碧落下黄泉,找不到你,此心何堪,此情何堪?”
“韵如,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