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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犯错的不是她,为什么慌张害怕的反而是自己?
不多一会儿,陈睦又扬起笑容,唇角弯着完美又虚假的弧度,言语却步步紧逼令人心惊。
他说,邓芮茗,你该不会还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真得追求真爱吧?
蓦地,她猛然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
“你神经病啊。”她脱口而出,声线因惊怒而颤抖,“难道全世界都要像你一样出轨吗?”
“出轨?”陈睦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两字,“我们两个之间不存在任何法律约束关系。我不过是提前找好下一个对象,何错之有?还是说,即使感情淡了也偏要死守你,这样才是无罪的体现?”
谢闻与他不熟,从前只当他是不专一花心,岂料他从未把出轨看作是原则性错误。而且借口颇多,理直气壮。
这番话也不免令前者联想到张诗婷,满腔愤怒当即兴起。他绷着脸,反唇相讥:“你何止是自信无畏,根本是没有正常人该有的道德观!”
对方轻笑,“什么叫正常人该有的道德观。道德这东西本来就是人发明的,并非天定。只不过信守的人多的那方成了你们口中‘真理’,那少数派的想法呢?”
谢闻又想开口,却被他严厉制止:“如果你想谈张诗婷,应该直接去找她,找我没用。现在是我和邓芮茗的事情,请你不要乱管。”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怎样看我的。”陈睦转头看向邓芮茗,压下嗓音,“在你眼里,我无非是个下贱的人渣。你认为我辜负你的真心,对你造成心理上的伤害。可是你就一定对,我就一定错吗?恋爱作为生活的调剂品,当然是越精彩越好。多数人都是在一次次否认和试探中找寻最合适的对象,那么在遇到这个人之前,必然会磨损几位陌路人的感情。”
听者眉头微皱,神情恍惚。而后屏住呼吸,犹如一尊没有生机的塑像,眼波却在不断闪烁。好似蕴着一汪清水的小池,因大地震撼而泛起粼粼波纹,险些淌出水流溢出颓丧。
他前倾身子,将她变幻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语气愈发冷静,“如果真要谈下贱,恶意哄骗不肯分手非要将你全部希望和情感榨干,这才叫下贱。我有这样做吗?我承认,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跟别人上|床,不太厚道……”
顿了顿,又有意无意瞥了眼在旁面色铁青的谢闻,继续说:“但是我没有刻意拖沓,而是在确定下一步想要的以后就向你坦白并提出结束关系,这够公道吧。你之所以将罪行套在我身上,是因为你不曾尝试追逐拣选。假设你也体验过这种滋味,你还会不体谅我吗?”
“我凭什么要体谅这种随意更换玩伴的行为!”邓芮茗拔高声调,拳头握紧,指甲倒扣在掌心隐隐作痛。
“你的确无需体谅,因为你一心只想安定又长久。”陈睦立刻接话,“但是真爱是什么?老土的天长地久还是一心一意?邓芮茗,这种东西不存在的。现代人谈恋爱向来是合得来就好,合不来就分。建立在陌生人之间的关系,本质就是脆弱的,全靠互相索取来维持。一旦需求无法被满足,必然要寻找下一个合拍的对象。”
“你不是一个无私的人,那也别怪我自私为自己考虑。我刚才说过,世上没有一定的对错。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有没有责任,自己心里清楚。”
她没了声音。
原先有一大堆话想要指责,当下却像分手那刻,安静得不愿发出声音。
明明他说的都是歪理,纯属断章取义,可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起来。在听见他说她也有错的时候,更是连表情都无力作出。
浑身肌肉似是不为自己操控,僵硬得不能动弹。尤其这张劳累一天只剩残妆的脸,了无生气血色尽褪。想要扯扯嘴角以示自己不以为然,却只能感觉难堪的暗流在皮下涌动,好像下一秒就会挟带心酸和徒劳喷薄而出。
陈睦在她几近崩溃之前,站起了身。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发愣的她,声音轻柔宛如裹着春风的利刃,“我一直觉得你很懂事听话,这样也确实能够取悦别人,虽然到后来难免有点枯燥……但是我们好聚好散不妥么。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性子变得这么刻薄?”说完,转身即走,不赏一眼。
谢闻目送他像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那桌继续与同行者亲昵,还没有从震惊中完全脱离。但比起对陈睦胡言乱语的反感,他更担心邓芮茗的情绪。
“喂,你还好吧?”他低头,轻声询问。
她点点头,朝他虚弱地笑笑,也起身回到自己座位。许是僵坐太久,小腿酸|麻似有虫子攀爬,只得扶着桌子一步步挪回去。
“手机,别忘了。”他悄悄把手机推至她手边。
“哦,谢谢。耽搁这么久,东西都快煮烂了。”她随手把手机丢回包里,拿起勺子在锅里胡捞,弄了几块烫熟的鱼肉放进碗里。
谢闻琢磨着,还是忍不住吐槽:“他从前也是这样的?”
头一回见到有人能把渣这个字说得如此天经地义,连基本的羞耻心与道德观都没有。
邓芮茗夹起一小撮鱼肉塞进嘴里抿了抿。舌尖被烫,疼得她直皱眉,而后继续埋头在锅里翻寻。
她云淡风轻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其实非常温柔。记得刚认识没多久,就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体贴的人。”
无论是吃饭还是聊天,或者日常生活中任何一件小事,陈睦都能考虑得面面俱到,让对方感觉被用心对待。他自己将其戏称为男人的天性,并理所当然地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在交际方面并不完全游刃有余,没有见识过太多类型的人,因此陈睦的出现于她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尽管这种温柔最终转变为刻刀,杀死一切期望。
他对此无法理解,“所以他对你好,你就喜欢上他了?”
这未免太过简单,岂不是换个对象也能成立?
邓芮茗没有否认,直接将刚捞起来的食物吞进嘴里,没嚼动几下舌苔就被辣得发痛。高温带动辣度攀升,她数次停下张嘴哈气,又大口喝光饮料希望能以此缓解不适。
谢闻见她被辣得五官扭曲,新倒了杯茶水给她,“这会儿怎么不过水了,不是不习惯吃辣么。”
她摇摇头拒绝了,“吃辣而已,总不能一辈子都不习惯吧。”
然后又强迫自己吞食散发热气包裹红油的东西,并被辣味刺激得又是扇风又是喘气,手忙脚乱不得停歇。
他对她这种自毁的举动相当无奈,轻叹着再次动筷。
耳边除了店内嘈杂的交谈声,还有邓芮茗自言自语的“好辣”。好似心理暗示,谢闻也莫名觉得今天的锅底比往常更辣。
不知过了多久,对座传来的嘶嘶声转化为断断续续的吸气声,最后变成刻意压低的抽泣被包裹在周身嘈杂的人声中。
他惊诧抬眸,只见她低垂着头,面部都快埋在碗碟里,肩膀随急促的呼吸不断耸动。
“喂,你……”他夹菜的手顿在半空中,一时无措。
“真的好辣啊,嘶——”她放下筷子,两手对着脸颊扇风驱赶热气,头部半仰眼睛迅速眨动,嘴里喃喃,“怎么会这么辣……”
胸口沉闷宛如溺水,怎么都透不过气。口腔内难以忍受的不适愈发强烈,味觉上的痛楚遍布整条舌头。辣味裹挟滚热席卷而上,透过上颚经流鼻腔直冲脑门,并将蒸汽带进眼眶,沸腾了液体。
因为对方的体贴而交出真心,这种喜欢的理由轻易又肤浅,如若换作另一个人也能产生同样的感情。但现实是,出现的那个人正是他,无法改变。
尤其对他做的事情早已察觉,可还是陶醉得不忍揭穿,怕有一天梦中乍醒。
怪得了谁呢?
当眼泪克制不住终于决堤,她总算再也忍耐不了,捂住脸孔任由指缝被液体浸湿。
第20章第二十章
记得初次见面,是在某个读书会上。她凭着朋友赠与的入场券前去参加,却因为对这位作家并不熟识而感到乏味,靠在座椅上出神发呆。碰巧邻座的人也有相同苦恼,也许是太过无聊的原因,俩人就这么一搭一唱交谈起来。
这个人就是陈睦。
他一向风趣主动,很快引起邓芮茗的兴趣。深入了解后,发现他出色的不止是家境和外型,性子也让人着迷。就像各式各样的普通恋情,简单的好感在碰面与聊天中得以发酵,加之陈睦细微的照顾,爱意逐渐加深占据了大半思绪。
在这个信息时代,整日整夜隔着屏幕的对话,已经成为滋养感情最有用的温床。聊天引起依赖,见面加深羁绊,只需数月就能让人难舍难分。
只可惜情感和化学成分一样总会消退,当激情变成平静,所有被热恋蒙蔽的缺点都在冷淡期尽数体现。
她早在他摊牌之前就发现了他疑似出轨的迹象,震怒之余陷入了深刻的怀疑中。有试过甩脸色、找他谈话,但每次他都会在关键时候递上一颗糖让人不忍断绝。一次又一次自我意识碰撞之后,她选择了拖延刑期。
“我从来都不洒脱坦荡,相反还有点尖酸刻薄。没人会喜欢这样的性格,所以都是尽量展现最文静的一面给对方。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彼此不是同类人,处于不对等的位置,于是想办法让自己看起来乖巧一些来博得他的好感……”她仰头将鼻涕吸回去,眼眶却发烫不止。
如此,理所当然地和他互相吸引,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为了维持这个形象,又继续懂事听话,怎么都不敢把真实性情表现出来。
伪装的时间久了,连自己都变得糊涂,把承受视为必须。对于他犯的错误,逼迫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想尽办法希望他能懊悔醒悟。
事实是,这些只是无用迂腐的象征。做了那么多,连瞒骗自己都显得软弱无力,更别提能否触动到他。
邓芮茗眼神失焦地盯着桌面,低声说:“他是做错事,可他有说错吗?我是活该,只会一味蒙蔽,以为这样能和他走得更远一些。从前对于别人的事情,我总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调侃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话说得再机灵也没用,实际上我也是自己最厌恶的那种蠢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目的不是让彼此愉快,而是让对方喜欢自己更久一点。伪装自己、放宽界限,营造一个虚假的热恋环境。明明事前想好不能迷失自我,但当充分的理论遇上无解的情感,结论难免是不自觉将他摆在高位。
宁肯挖空心思自欺欺人,也未敢对当事人流露一丝不满,甚至希望对方能够回头。直至分手,都因为逃避而产生畏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字不提像白痴一样哭了三日。
其实后遗症从来都不是对他的恐惧,而是对自己滥用恻隐、盲目补救的行为的厌恶。
每次想要争气一点,又被对他的迷恋所打败。甚至每当烦闷,都怀疑当初为什么会在一起。既然不够喜欢,为什么要建立亲密的关系。曾提出过许多问题,却从来都不自我质问,这样被情感蒙蔽的你,凭什么要求得到对等的回报?
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字,也是最容易让人失去底线的密语。
“虽然自己也不懂何必为了一个男人搞成这样,但那会儿就是觉得花尽心思喜欢一个人却没有结果,真的很难过。”
她一股脑说着有关和陈睦的事情,从回忆到自我否定,零零碎碎缺乏逻辑。可谢闻没有打断,相反认真聆听,不作奚落。
她只是需要宣泄,而他恰巧是得以倾诉的人。
待压抑太久的心情都被吐露,眼泪早已蒸发,只剩干涸的痕迹黏在皮肤。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半晌,她为方才的失控感到羞惭,带着歉意笑笑。
谢闻把纸巾递给她,开玩笑说:“你还是别跟我这么礼貌,我不习惯。说实话,见识过你粗|暴的真面目,没法想象你温顺的样子。”
邓芮茗把泪痕拭去,弯弯嘴角,“你要是想笑话就笑话呗,回过头看,我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像傻逼。”
“没什么可笑话的。”他的语气十分轻松,不带一丝嘲弄,“拒绝道破、掩藏情绪,这种行为不能将情况拉回正轨,只会加重关系恶化的程度。但情爱里无智者,不光是你,也是一些人的通病。”
他单手托腮,与之对视,“这样是很傻,可换个角度想,正因为对方是陈睦,所以你才会犯傻。假设当初遇见了另一个真心实意的人,你还会有当傻子的机会吗?”
她目光一凝。
接着,他帮她倒满饮料,拿走她满是狼藉的盘子。叫服务员换了个干净的新碟,并小心夹起食物在茶水里漂得清爽才放在她面前。
随后向前探身,指尖捏着纸巾,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嘴角沾染的油渍。
邓芮茗受宠若惊。
面对她错愕的神情,谢闻淡定道:“我不知道你口中陈睦的‘会照顾’具体到什么地步,但是你看,这种小举动我也会做。我想是个男的都能做到,并不特殊。谈恋爱最忌讳因为一丁点小事就把好感放大到只感动自己。你说自己性格不好,只能假装体贴来博得对方喜欢。不过我向来认为真挚的感情只存在于两个无所保留的人之间。就好像戴着面具没法亲吻,精心营造的假相传达不了最深刻的心情。”
“记住,做错事的从来都不是你。不要理会那家伙说的什么追求真爱很傻,正因为他是善于言辞的利己者,追求刺激的捕获过程,所以才会质疑爱情的存在。而你不同,你还有爱人的能力。当有一天找到那个诚心接纳你真实一面的人,你就会知道天真这东西多宝贵。他会各方面都用心照顾你,不让你任人宰割,这种温柔不是随便帮你夹个菜倒杯水就称得上的。”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郑重不苟,无论是态度还是话语,都让她震撼得许久未作出反应。
他和陈睦截然不同。尤其方才专注的言论,令人刮目相看。
她挠挠头,擦去鼻尖的汗水,轻笑出声,“哈哈哈,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到这样的人。”
“等你变得更好的时候。”谢闻勾起嘴角,“这话听着有点土,却是真的。所以不要再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消耗耐心和精力,学会及时抽身。做真实的自己,总会有另一个傻子把真心交给你。”
邓芮茗撇开眼,伸了个懒腰,“都这把年纪了要怎么变得更好啊,性子都定下来了。”
他煞有其事地用筷子指指她,“你啊,很简单,就从考出教师证做起。”
“……防不胜防,这个套路有点深。”学渣感受到了来自文化人的恶意。
“小邓同学,这叫苦口婆心。”谢闻假装抖抖衣领,忽然骄傲起来,“实不相瞒,我五年级的时候是语文课代表。这样吧,看在我俩有帽同戴的友谊上,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我决定助你一臂之力。以后我每一天都盯着你复习,直到考试完毕。怎样,是不是很感动?”
邓芮茗一本正经地反盯他,“我觉得你只是想挥一挥你那把尺。”想起那把三十公分的铁尺就心有余悸,被抽一下能肿三天。
他挑眉大笑。
她无奈摇头。算了,有人盯着也好。还是那句话,被他盯牢总比被父母管束来得自由。
“对了,那些照片发我一下。”谢闻说。
她怔了怔,想起来他说的是刚才拍的,“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