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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来仪(40)
“陛下小心!”冯千恩看着剑冲着皇上而去, 嘴里喊着, 可动作比嘴更快,他疯了一样的冲过来, 撞开皇上, 那剑已经到了身前, 还不等反应过来, 就听‘噗’的一声, 剑狠狠的插在胸口。
他的嘴角流出鲜血, 双手却抬起来,一把抓住剑刃。十指被利刃割伤, 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华映雪往回抽, 那边却抓的死紧。
那太医终于反应过来, 颤抖着将药箱抱起来, 朝着华映雪的头砸了过去。
华映雪受疼, 手一松,那边宣平帝快速冲过去,毫不犹豫的从冯千恩的身上将剑拔了出来。
太医将‘不可’两个字差点喊出来,其实不这么拔的话,冯公公还是可以救一救的。
但这时,已经晚了。
宣平帝的脸上被溅上了冯千恩的鲜血, 他手持利刃, 一点一点的将剑往华映雪的胸口送:“说!法宝呢?说!”
华映雪呵呵冷笑, 猛地朝前一冲, 剑穿过她的身体, 她手里的簪子,扎进了宣平帝的脖子,“要死一起死!”然后,慢慢的,浑身僵直的倒下。
宣平帝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转脸看向一边的太医。
太医连滚带爬的挪过去,起身看了看伤口:“……没伤在要害……没伤在要害……拔出来上药……歇着就没事……就是疼……陛下得忍着……”
宣平帝的眼神像是要吃人,缓缓的点头,喉咙里只发出一声:“拔!”
里面一片血腥,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探头探脑的脑袋悄悄的缩了回去,然后迅速的离开了。
皇后皱眉:“看清楚了吗?”
“是!”秋嬷嬷低声道:“出不了差错。陛下应该是无碍的。可咱们拿兵符的事,皇上估摸是知道了。这会子皇上顾不上,等缓过来……”
皇后一遍一遍的转着手里的佛珠:“告诉武安王,皇上已经知道的事。另外,出宫不要避着蒙恩。”
秋嬷嬷点头,就明白皇后希望蒙恩能给东宫预警。但她就是不明白:“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东宫?”
皇后叹了一声:“太子太君子了。如果告诉他,那他会怎么想呢?是不是还是会觉得他得位不正。这就是一个心结。他的心思太重了。当年,本宫确实是恨不能皇上死,也确实是……付诸行动了。你看太子这么些年,跟我这个当母亲的,可亲近?他能选择包庇我这个母亲,但是却不赞同我的方法。这点事他搁在心里这么多年耿耿于怀。那么真叫他成了谋逆才得以登基的帝王,这就等于在他的心里种下了阴暗的种子。我的儿子我清楚,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再说了,看看咱们的皇上,比比之前的王爷。一个欲望的种子种下去,毁了一个帝王。那么一个阴暗的种子种在,谁又能知道将来如何呢?与其这样,就不如让他做个心底光明,眼里明亮的帝王。抬头看看,乌云遮住日头的时间太久了……”
秋嬷嬷到底眼泪蓦地流了下来:“娘娘,您不明言,只怕殿下不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
“那又有什么关系?”皇后轻笑一声,“我给了这天下一个完整的帝王,这就够了。”
东宫的消息其实比别人想象的要迅速。
五蠹司里连溜门撬锁的人都有,收集消息,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多难的事。
宫里再怎么封闭,但也有每日必须进出的。
比如新鲜的菜蔬果品,比如每日必须运出宫的五谷轮回。
无极宫这地方,不光是林雨桐关注,三娘子比林雨桐关注的只多不少。今儿宣平帝带着人进入了无极宫,然后长秋宫就派人去了武安王府,这样的事,林雨桐随后就知道了。紧跟着,蒙放就又送来消息,说是宫里有此刻,皇上受伤了,冯公公和华贵妃都护驾而亡。
冯千恩为宣平帝而死,这个林雨桐信。但说到华映雪为宣平帝而死,这是绝无可能的。
不难推测,这几个人是自相残杀的。
只是可惜,宣平帝没死。
要是死了反倒是简单了。可如今没死,林雨桐又知道他这是没其他的路走了。什么得道升天不过是二十年黄粱一梦而已。
如今他要抓住的,不过是他的人间帝王富贵梦罢了。
那么皇后给武安王送信,为的是什么,就已经很明白了。
三娘子就问:“殿下,如今要如何?”
林雨桐就笑:“守住东宫,别的不用去管。”
这是要放武安王进宫啊。
三娘子就道:“需要跟太子殿下说吗?”
林雨桐摇头:“我叫洛神医给父亲的药里添了一味安神药……”
话还没说完,添福就急匆匆的进来,后面跟着李长治。
林雨桐皱眉:“出什么事了?”
李长治就急道:“宫里来人了,皇上要大朝。”
不去?
林雨桐摇头:“不去……父亲不去,我也不去。不过不能这么说,你只告诉他们,殿下旧疾发作,如今正在用针的紧要关头。等拔了针,我陪着父亲立马就进宫。”
李长治犹豫:“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外面的局势已经那样呢,“也不怕大臣们误会什么了。他们那鼻子一个比一个灵。父亲不进宫,你当他们会以为父亲身体真不好了?”说着,就又问李长治,“打听了没?还特别宣了谁?”
“几位阁臣和武安王。”李长治低声道:“您是说,此次进宫,有些凶险。”
林雨桐就笑:“你叫人盯着,看武安王去不去?”
“当然不去。”
武安王意气风发的站在王府的大厅里,下面站着几个幕僚仰着头看他,“自然是不能去,这一去便是鸿门宴。王爷,不能等了。再等,便是刀斧加身了。”
“本王当然知道不能等了。”武安王沉吟片刻,“可这撒出去的人,只有京畿之地的驻军给了恢复。这些人马只能说勉强一用。再说了,调动京畿的人马需要时间,就是如今下令,只怕两个时辰之后才能赶到。如今咱们能依仗的也只有禁卫军。可这禁卫军毕竟不是王府的护卫,只听从本王的命令。真要是等不到后援,那就真是自寻死路了。”
就有人说:“为今之计,只有一条道。”
“哪条道?”武安王从上面走下来,急问了一句:“事到如今了,有话就只管讲。本王赦你无罪。”
此人便低声道:“王爷之前想着,一路夺皇宫,一路冲着东宫。可是,就像您所言,禁卫军不是王府的护卫。如今的禁卫军,说是蒙家军也不为过。可您也知道,太孙跟蒙家那位少将军的关系……甚为莫逆。如若援军不到,咱们先朝着东宫动手……那真到了要紧的时候,即便是军令如山,可那位少将军真要干预……王爷有几成把握,这禁卫军一定是听从军令的。到时候,可别没攻下东宫,却白白把人马送去,给东宫添了助力。这一正一反,一颠一倒之间,那才是凶险呢?”
此言,也算是有理。
武安王咬牙:“父皇到底是父皇,他敢把禁卫军大权交到本王的手上,只怕早就算到了这一点吧。”
此人点头:“但话返回来说,如果您一开始不冲着东宫去。咱们一力只朝着宫里,您说,禁卫军是否会全力配合呢?”
武安王脑子里灵光一闪:“你是说,东宫只怕正等着本王……”
此人说了一声‘是’之后才道:“东宫一直没动静,太子是如何想的,咱们不知。但那位太孙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他就真的什么都没动作。明知道东宫的头上悬着一把利剑,却丝毫没有动作。这……可能吗?”
不可能!
此人见武安王满脸的认同,这才道:“人家那是等着,等着……”他顿了一下,才道:“说句大胆的话,东宫就是等着殿下做这个谋逆之臣呢。人家谋划的就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事。如果殿下真冲着宫里去,禁卫军不仅不是阻力,只怕还是助力。”
意思是蒙家会暗示禁卫军配合武安王行事。
武安王的后背就有些发凉,“是……东宫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这人又道:“明知道彼此都谋划的是什么了,但如今却都已经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武安王又点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父皇都知道的。咱们不动,父皇也不会手下留情。这条路是一条必死之路。”
此人就道:“王爷所言极是。那是一条必死之路。可一力拿下皇宫,却有五五之算。如果能赶在东宫动手之前,从皇上手里拿到废太子诏书,那事情便成了八成。要是再利索点,拿到王爷的继位诏书,那这事便成了十成。成王败寇啊,只要事成了,那您便是王道。太子便是乱臣贼子。”
武安王眉头一挑:这话有理。
这人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就算是咱们晚了一步,天不遂人愿。东宫占了上风。可是王爷您别忘了,皇后还在呢。只要皇后娘娘在,太子殿下就得多顾念一分。所以,这个局,哪怕是败了,对于您而言,也不是非死不可的局面。”
一条是必死之路,一条是不管输赢都有活路。
这根本就是一条不用选的路。
武安王一把抽出佩剑:“既然如此,诸公可愿随本王一战?若是老天有眼,将来本王与诸公共坐这江山……”
今日,京城的雪极大。
能不出门的都窝在家里,街面上清冷的很。铺子开着门,可光顾的客人却少的可怜。只街上的一两处热茶热汤铺子,瞧着人来人往,还有几分人气。
蒙放就坐在一家羊汤铺子里,戚还坐在他对面。两人桌上一人一碗羊汤,一盘火烧,几个羊蹄子。一人一顶厚厚的毡帽戴在脑袋上根本就没摘下来。不大工夫,外面又进来一个差不多打扮的。
戚还眼睛一亮,低声道:“来了。”然后高声叫:“掌柜的,再添一碗汤来。”
掌柜的吆喝着过来,粗陶碗里一股子奶白的汤,又端了刚出炉的火烧过来,“几位爷慢用。”
林谅坐过去,端着汤就喝,“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蒙放低声道:“离军营最近,从店后门出去,到禁卫军营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林谅这才微微点头:“殿下叫在下传话给蒙将军。”
蒙放坐直了身子:“殿下有何吩咐?”
“殿下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林谅说完就低头,不再言语。
蒙放却在思量这句话,这是说叫自己听从武安王的命令?
多咂摸了两遍,蒙放点头:“殿下是想……”
林谅抬头:“殿下如何想的,蒙将军知道便是了。”
蒙放愣了一下,“明白。”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他又学了一招,叫做:不授人以柄。
戚还急忙问道:“那我呢?殿下有什么吩咐?”
林谅的声音更低:“陈云鹤那里,有一匹从东山上搜出来的军械铠甲。太孙的亲卫跟五蠹司的一部分人马,如今已经身在东山了。这些人,听从戚少将军的军令。”说着,就摸出一个印信和一封信来,“怎么做,按信上所言办。”
说着,揣了一个火烧,起身就离开了羊汤馆。
这两人也就跟起身,从后门陆续离开。
蒙放才到军营,就接到军令,下面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说是宫里有刺客。”
“冯大总管和贵妃娘娘都遇刺身亡了。”
“皇上也被刺伤了。”
“武安王这是要勤王。”
正说着呢,看见蒙放来了,一个个的都住嘴起身:“少将军,您看呢?”
“看什么看?”蒙放就道:“禁卫军是皇家禁卫军,又不是咱蒙家的禁卫军。都不是第一天入军伍了。咱们向来只认兵符不认人,按照规矩走就是了。”
一位参将就道:“可驻守皇城的,是将军。这不是叫咱们自相残杀吗?”
蒙放看此人:“那你是觉得武安王要谋反?”
“这……”这参将就赶紧道:“末将不敢。”
蒙放就笑:“看!多想了吧。明知道是将军镇守皇城,怎么可能叫咱们去攻城。这不是用自己矛去攻自己的盾吗?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咱们也不知道。想来武安王就是真想……那什么……也不会用咱们不是?安心吧,整队出发。”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却记挂这父亲。
他……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蒙爱卿。”宣平帝艰难的说了这三个字,就招手叫蒙恩上前。
蒙恩朝前走了两步,见宣平帝还在招手,就继续朝前走。
到了书案跟前,才看见宣平帝的面前摆着一张圣旨,细看了两眼,才知道是废后的旨意。
废后啊!
他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还没反应过来呢,宣平帝就将诏书递了过去:“去……长秋宫……带皇后……”
蒙恩犹豫了一下,就听见皇上冷冷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他顿时觉得这大殿里到处充斥着杀气。每根柱子后面,都是皇家最隐秘的暗卫。只要皇上一个手势,就能立马将他斩杀在此处。
他双手接过圣旨,应了一声‘是’,然后缓缓的从大殿里退出去。
出了大殿,只觉得汗已经湿了衣衫。
手捧着圣旨,带着人往长秋宫而去,心里思量着,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废后啊!这可是把东宫和武安王往死里得罪了。可如今这事,自己又没有选择的余地。
正寻思呢,就见几道人影从身后闪了出来。跟着他的人一瞬间就倒下了。但看的出来,这些人没有取人性命的意思。
他站着没动,看向那个背对着他的穿着斗篷的宫娥的背影。
这宫娥转过身来,将头脸都露出来。蒙恩就吓了一跳:“是你?”
三娘子一笑:“蒙大人,不想对您动粗。您还是自己来吧。”
蒙恩先是一愣,继而露出苦笑:“蒙恩蒙受皇恩,怎能只图自己脱身?”
三娘子摇头:“那依您看呢?太子和太孙是何许人?弑君杀亲?”
蒙恩看着三娘子久久没有说话,之后才长叹一声,将手里的圣旨递过去,抬手自己砍在自己的脖颈上。
三娘子吩咐属下,“人抬进去,好好的照看。”
然后拿着手里的圣旨揣在怀里,一个招手,几道人影迅速的在宫里移动。
而这些,宣平帝还不知道。
他此时站在大殿上,看着下面跪的满满当当的大臣。刚想问冯千恩说:怎么不见太子太孙连同武安王。
可这一扭脸才反应过来,冯千恩已经不在了。
那个地方站着的,是个不怎么熟悉的太监。
好像见过,应该是冯千恩的一个徒弟吧。叫什么呢?记不得了。
这太监见皇上看过来,就赶紧清了清嗓子:“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蠢材!朕不是这个意思。
想要张嘴,伤口疼的喘气似乎都困难。
下面站着的张书岚还特别不识时务的站出来:“臣有本启奏。”他似乎知道皇上说不了话,就直接说他自己的,什么征调了多少棉花,征调了多少麻布,什么运河不能走船,一夜河水冰封……巴拉巴拉扒拉的没完没了。
“太……太子呢?”忍无可忍之下,平宣帝直接打断张书岚,问道。
这话问出来,没人能站出来回答。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
宣平帝习惯性的又想喊阴伯方,这才发现,阴伯方也不在朝堂。
这一瞬间,他还真有些慌乱。抬头看下面的大臣,原来都已经这么陌生了吗?
他又问了一句:“武安王呢?”
话音才落,大殿外就嘈杂了起来,几个太监气喘吁吁的冲进大殿,“武安王……武安王他……他带着兵冲进来了……”
宣平帝蹭的一下就站起来:“蒙……恩……”
“蒙将军……没出宫……但不见了踪影。”守在大殿外的一队禁卫军这么喊了一句。
没出宫,但不见了踪影。
想到自己是叫蒙恩去长秋宫了,难道皇后早有准备。蒙恩此去有去无回……是皇后跟武安王内外勾结吗?
岂有此理!
他三拍掌之后,紧跟着,外面就是一声呼哨。
然后,大殿里,瞬间涌进来成百的黑衣黑斗篷,脸上带着铜制兽头面具的人。这些人手持利刃,个个彪悍非常。
这个变故可叫这些大臣吓了一大跳。
今儿进来的可大部分都是文臣。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这些人别说文人害怕,就是一般的武将,见了他们也得躲着走。
躲在密道里的三娘子看着外面的动静,牙齿咬的紧紧的。这些人就是当年血洗五蠹司的人。
也对!如果不是这些人,谁能轻易将五蠹司清洗一空。
“武……安王……杀无赦!”宣平帝说了这几个字之后,万芳园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武安王是勤王救驾来的……”
宣平帝手一挥,身后站着的黑衣人手里的刀就砍了下去。
人头瞬间就飞了出去,头轱碌碌的在大殿里滚着。他的眼睛睁的极大,嘴也张着,脸上的表情还是刚才对皇上上谏言的表情,一切都静止在这一刻。
万芳园可是阁臣,这说杀就杀了。
哪怕他是鬼迷了心窍一心为着武安王谋划,可是……这个结局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大殿里,有闭着眼睛惊呼的,有干脆看着人头直接晕过去或者尿了的。
张书岚满脸的受惊过度,继而是愤怒,刚要站出来说话,就觉得后腰上一疼,他莫名的扭脸看身后的黑衣人,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边上的陈擎苍若有所思,紧跟着就是后悔啊。
这些黑衣人,是皇家最隐秘的力量了吧。这皇上只怕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是叫混进了人了。有人暗中打晕了张书岚,何尝不是救了张书岚一命。
或者,可以说,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谋划,才让这大殿里有了救人的人。
可人家救的是什么人?
一定救的是跟东宫亲近的人。
而自己呢?至亲至疏啊。
可如今怎么办?
正寻思了,就听上面皇上问道:“陈……爱卿,如今当如何?”
陈擎苍几乎是颤抖着站出来的,他道:“臣谏言,出宫请太孙勤王……”
“太孙啊。”宣平帝说了两句话,气就喘息的有些粗:“因为……他是……你的外孙……”
“陛下明鉴。”陈擎苍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太孙亦是陛下的亲孙子。且……请东宫……此乃名正言顺。谁都会反,只此时的太子不会反……说句诛心的话,指不定太子正等着圣旨……好奉旨勤王呢。”
宣平帝拍着大腿,咧着嘴笑,没发出任何声音,却叫人看着更加的瘆人。他这动作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此言甚妙。
然后他就指着挨大殿门最近的一个,朝外指了指,意思很明确,按照陈阁老所言行事,请东宫勤王救驾。
这人刚从大殿消逝,外面就是整齐的步伐声。马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便是这样的。
“父皇!”武安王看着守在大殿外的黑衣人,眼睛眯了眯,扬声问道,“父皇,您可安好?”
“好。”宣平帝喉咙里发出这么简单的一个音节之后,就销声了。伤口崩开了,他已经闻见了血腥味。
这一声好,连站的远一些的大臣都能不见,何况是大殿之外的武安王。
大殿里没有丝毫的声响,本来还有些沉吟的武安王嘴角便微微翘起,但语调里却焦急异常,“父皇,您在里面吗?您怎么样了?”然后怒斥这些黑衣人,“尔等是什么人?本王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们?你们讲父皇怎么样了?将父皇交出来,否则,别管本王无情。”
蒙放站在武安王不远处,眼里的神色有些莫名。
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父亲如何了?
进皇城几乎就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都是禁卫军的兄弟,莫名其妙的就要彼此为敌,而且这还不是主将的命令,谁心里不犯嘀咕。尤其是自己站在这里,皇城门自然而然的就开了,一路走到了这里。
如今到这里遇阻,蒙放是真着急了。就怕父亲也在里面。
心里搁着事,才想着要不要出声喊一声呢,这一抬头,就见一道凌厉的冷光冲着武安王而去。
箭是从大殿里射出来的,奔着武安王的眉心而去。
武安王到底是习武之人,往下一蹲,拽着边上一护卫往身前一挡,那一箭就直直的插进了这护卫的左眼中。
箭头从眼中穿过去,从脑后露出头,脑袋就这么给射穿了。
好强的臂力。
他惊怒交加:“杀——”
紧跟着,喊杀声震天。可蒙放却看着昔日的兄弟,就那么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御阶前。
这些黑衣人,忒的彪悍。
武安王心惊,这还真是叫顺利冲昏了脑子了,父皇怎么可能没有点保命的东西?
再这么下去,只怕真得在这里身首异处了。
他弯腰躲在护卫身后,大声喊道:“父皇,您在里面吗?儿子来救您了。”
大殿里没有应答声,但是远处却有动静传来:“王爷……王爷……臣等来晚了……”说着,就听到有人喊,“兄弟们,杀啊!杀了皇帝,等王爷登基,你们个个都是从龙之功……”
武安王面色大变,哪里来的二百五。
可这一伙子人却生猛异常,跟黑衣人短兵相接,对方竟不是他们的对手。他看着黑衣人只是被刀划伤一道浅浅的伤口,只渗出来一点血,可他生个人就跟抽了筋似的,软软的倒了下去。
他恍惚听见谁喊了一声:“小心……毒……”
是了是了!不是毒是什么呢?
武安王问边上的护卫统领:“这是谁的人?西山大营的人赶来了?”
“不知道啊。”整个一混战,说是王爷的人可谁也没见过啊。
蒙放看见一个背影熟悉的人却露出了几分笑意,这人半遮面,不是戚还还有谁?
原来,殿下安排戚还是为了这个啊。
以一当百的猛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去。
大殿的门被推开,一窝蜂的涌进来一群人,谁是谁也分不清楚,可还没等分清楚了,刀还没砍出去,人却僵住了。
宣平帝就看见暗一手里捏着一根泛着蓝光的针,然后满眼不甘的倒了下去。
暗卫本就是暗中行事的,他们识毒辩毒是打从吃饭开始就会的。这怎么反倒是他们被暗算了。
来不及细想,他的二儿子已经走进了大殿。
此时的他意气风发,满面的笑意。
宣平帝就道:“勤王救驾?……看见了……朕安……你且退下吧……”
武安王看着脚边的万芳园的脑袋,再想想那一根毫不留情冲着自己来的箭簇。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然。手里的剑举起,直指宣平帝:“父皇!您在位二十五年了,可这二十五年来,都干了些什么?赤地千里,百姓无所归依。父皇啊,您可对得起靖国的列祖列宗?”
宣平帝看向武安王,闭上眼睛,缓缓的吐出两个字:“蠢货。”
这个傻儿子还没明白,他这是当枪使了。
没有东宫,这禁卫军他指使的动吗?
没有东宫,这皇城他能轻易进来吗?
没有东宫,这些暗卫是他能算计的了的吗?
当年,很多暗卫到了年限就会退出去,改在五蠹司任职。
这是极为隐秘的事。
而太孙的手里,恰巧就有五蠹司。以为这些人成不了气候,当年逃出去的不过都是些小卒子,没想到卒子过河,很有几分本事。
要是没猜错,东宫此刻就等着呢,等着这傻子承认自己的乱臣贼子。
宣平帝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你……想……取而代之……还……不够……格……”
“父皇!”武安王朝前走了两步:“儿子够格不够格,如今您说了可不算。”他手持宝剑抖了一个剑花:“如今的一切,都得由它说了算。皇兄自幼体弱,而今更是沉疴又起,已然是不能下床了。而太孙……”他说着,就看向陈云鹤,“陈大人,太孙如何,想必您最是清楚的。本王只问你,在东宫寄养的陈家小姐,如今在哪呢?如果请不出陈家的小姐,那就请陈大人……陈阁老,在这大殿上,跟咱们满朝的大人们,说一说……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什么狸猫换太子?”大殿里传来一声清朗的问话。
声是熟悉的声音,但整个大殿里,却找不到声音的主人。
宣平帝之前还有些愣神,这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其实是当年龙儿讲的。她在宫里讲的。故事很好,慢慢的流传了出去。但讲故事的人,因为自己的干预,并没有多少人提及。
而武安王这会子突然说起了狸猫换太子……他的脑子有些清明了,这不是狸猫换太子,只怕是狸猫换太孙吧。
想到这一点的,何止是宣平帝,大殿里的众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可还没等到陈擎苍开口呢,就听到太孙的声音了。
人应该是来了,可在哪呢?
宣平帝面色猛的不变,他看向大殿的地面,只见那地面上缓缓的打开一条缝隙,然后一身劲装的少年,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殿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太孙殿下?”
一边叫人,一边看着大殿中间那个黑黝黝的洞口。
连宣平帝都忘了动作,只看着林雨桐道:“……你……知道?”
“孙儿不知道。”林雨桐就笑:“但有人知道。”
说着,就朝洞口看去:“伏牛先生,出来吧。”
伏牛先生?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他……还活着?”
“是!”冉耕从里面走出来,“陛下,臣还活着。”
“耘之啊……”宣平帝要起身,身子却打了一个恍又坐下了,“耘之……你真的还活着?”
冉耕笑着又点头,心道:您都没死,臣怎么敢死。
而那边林雨桐已经笑看着武安王了:“您说狸猫换太子?这是想说什么呢?”
武安王面色变幻,还没说话呢,需拿平底先问了:“你……怎么……来了?”
“不是您叫人传旨给东宫,叫孙儿来平叛的?”林雨桐面带笑意的看着他,“孙儿奉旨……来了!”
可你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一些。
从传旨出去才多长时间,你又是走密道,又是召集来了冉耕……说你不是在密道里等着的,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