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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见到商贾们走远,这才上前道:“房相,卫公,下榻之处早已准备好,您二位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不妨先去歇息一番,等到傍晚裴长史返回,当设宴为您二位接风洗尘。”
房玄龄摇头道:“这一路乘船顺流而下,倒是不累。”看了一眼李靖,道:“某现在心中惊奇,急欲见识一番这个价值六十万贯的灯塔,不知卫公是否同行?”
李靖笑道:“岂止是你惊奇?老夫这心中几乎百爪挠心,一想到六十万贯这个数字,简直对令郎惊为天人!走走走,不见识见识这个所谓的灯塔,怕是今晚觉都睡不着!”
房玄龄对王玄策客气道:“如此,劳烦王小哥为吾等引路。”
王玄策忙道:“不敢当,您直呼卑职名字即可……二位乘坐的大船不适合出海,稍候片刻,待卑职调一艘战船过来。”
房玄龄与李靖从善如流,便站在码头上,一边好奇的看着四周忙碌的商贾,一边等候王玄策亲自去调拨战船前来。
李靖笑道:“你家那位二郎,收买人心的本事当真不小。刚刚这王玄策宁可让两个商贾训斥吾二人,亦不出言阻止,足见玄龄你那番话已经惹得此人不快。呵呵,不惜得罪你这个当爹的宰辅亦要维护你的儿子,真是忠心耿耿啊。此人颇有几分军旅之风,浑不似官场上的油滑世故,很好。”
军中自成体系,下级对上级绝对忠诚,与官场上左右逢源你好我好大家好截然不同。
所以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而武将造反,总会有一批亲信誓死相随……
房玄龄点头道:“此子乃是太原王氏偏支远房,一向不受家族待见,被犬子简拔于微末之时,心中自然感激涕零,倒的确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而且很有才能,是个人才。”
正聊着,便见到上游一艘剪首尖底的硕大战船缓缓驶来,王玄策站在船首,命战船靠岸,搀扶着房玄龄和李靖登上战船。
待到房玄龄、李靖二人登上战船,早有水兵将一面硕大的龙旗升到桅杆顶端,战船随着水流缓缓驶出吴淞江,到得长江之上便升满船帆,江风鼓荡,船帆涨得满满的,剪状船首劈开江水,迅猛疾驰,丝毫不亚于奔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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赭色的岩石,周围是黄蓝交融的海水,远远望去,简直就好似一副波澜壮阔的苍茫画卷。
这就是蛇山岛……
如果把长江比作一条巨龙,那么佘山岛就是巨龙头顶的眼睛。
在吴淞江内显得硕大威武的战船,此刻却犹如沧海之一粟,颠簸在茫茫大海之上,四周尽是风起浪涌,从未出海的房玄龄与李靖目眩神迷,眺望着越来越近的岛礁,感受着波澜壮阔的大海,体味着人的渺小。
船首,海风吹得房玄龄李靖衣袂烈烈作响,王玄策稍稍落后一步,说道:“大海之上,风吹浪涌,时常浊浪滔天无法出航,是以修筑这座灯塔便困难重重。只是等到完工之日,在这座岛上矗立起来的这座灯塔,将会那些风雨或者夜晚之中航行的船只指引航道。”
说着,他指着蛇山岛东南方向,道:“那里是整个长江口最危险的地方,鸡骨礁,所有礁石紧紧高出海面几尺,风浪大的天气,根本看不到隐藏在浪花底下的礁石,周围又没有参照物,茫茫大海很难定位,每年不知有多少船只在此搁浅,那附近的海底满是沉船和枯骨。但是蛇山岛的灯塔建成之后,来往船只远远的便能见到,便可以给鸡骨礁定位,再也不会有船只在此触礁沉没。”
房玄龄沉默了一下。
一直以为儿子弄出这么一个灯塔纯粹是玩闹,却不成想居然还有这等作用?
只是能够帮助船只规避鸡骨礁这一项,这六十万贯就花的值!
战船在海上劈波斩浪,不一会儿便来到蛇山岛。
这叫什么岛?
根本就是一块凸出与海面的巨大岩石……
在长年风、雨、雾的侵袭下,岛上的岩石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岩石裸|露殆尽,无植被生长。只是此刻,正有数十条船只停靠在这座岛屿旁,岛上一座四四方方的宽大基座已然矗立起来,洁白巍峨,格外醒目。
岛屿一侧,由于砂岩风化剥落,形成削壁千仞的壮丽景观,直上直下的峭壁上是一处平台,正有数根吊杆将停靠与悬崖之下的船上的巨大白色石块一块一块的吊上去,就在平台之上不远,便是灯塔的巨大方形基座。
房玄龄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这等工程规模,便忍不住心中感叹:李二陛下修筑昭陵开山取石,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战船缓缓停靠在货船不远的地方,王玄策引着房玄龄李靖下船,便见到立于山崖边一座由巨木搭建的木架,上头一个被绳索紧紧拴住的方形升降台缓缓降下来,几名一身是血的民夫被兵卒们抬着,快步奔向停靠的快船。
王玄策道:“这岛上全是陡峭的岩壁,根本无路可上,只能乘坐这个升降架。”
说着,引着房玄龄和李靖进了木架,站到由厚厚的木板制成的升降架上,有一面小红旗放插在一旁,王玄策拔起来冲着上头摇了摇,便感到绳索较劲,升降架缓缓上升,不一会儿便到了岛上。
李靖抬脚下了升降架,见到一侧数着一个巨大的绞盘,以此来绞动绳索控制升降架,不由暗暗点头,这颇似城门口升降吊桥的装置,很简单,却很管用。最精妙的还是那个升降架,方形的厚木板被前后左右八根粗大的巨木夹在中间,四面皆有滑道,升降之时稳固而通畅,堪称巧夺天工。
刚刚上到岛上,便见到那巨大的灯塔基座。
在海面上远远看去,还不觉得有何异处,此刻站在基座之下,仰首望着这高大二十几丈的基座,才能感受到那股震撼!
秦之长城,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而在基座前不远的地方,有一伙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人正在大声呵斥。
“跟尔等说过多少遍,什么最重要?安全,安全,还是安全!民夫的命就不是命了?为了追赶工期,尔等就能草菅人命,不管那些民夫的死活?他们家中尚有妻儿老小,这条命丢在这里,你们于心何忍?二郎屡次来信,叮嘱我无论如何都要保障民夫的安全,你们教教我,出了这等事,死了十几个人,你们让本官如何跟二郎交待?”
此人声色俱厉,看身形和官服,正是裴行俭无疑。
有人忍不住道:“裴长史,出了这等事,吾等自然责无旁贷,可是这毕竟是意外,谁也不想啊!再者说,死个把人有什么了不得?当初二郎在牛渚矶杀山越暴民、后来在南洋那边杀土著猴子,那可是成千上万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林邑国土著甚至起了个‘二阎王’的诨号……哎呦!”
他话未说完,便被暴怒的裴行俭一脚踹了个跟头,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裴行俭骂道:“娘咧!敢跟老子顶嘴是吧?现在死的是大唐的百姓,能是山越暴民、林邑国土著猴子那等畜生可比的?唐人的命,每一条都是至高无上的!来人,将此人重责三十军棍,交由军中司马按军法处置!”
“喏!”
旁边自有人上前,将那人押住,扭送到一旁。
那人吓得脸色苍白,大声求饶:“长史,饶我一回,属下再也不敢了!”
裴行俭骂道:“军法如山,谁敢饶恕?今日你敢于我面前顶撞,明日就敢于阵前质疑军令,今日不处罚你,难道等着明日你因为抗命而葬送一伍军卒甚至导致一场大败?速速前去领罚,某既往不咎,若是再敢聒噪,从重处置!”
那人赶紧闭上嘴,一脸灰败,再不敢求饶。
水师军纪严明,谁敢造次?
裴行俭回首之间,猛地瞥见房玄龄和李靖,愣了一愣,赶紧快步走过来,一揖及地,施礼道:“房相、卫公,卑职有紧急事务处置,未能亲至华亭镇码头迎接,还望恕罪。”
李靖上前将裴行俭扶起,拍了拍他的肩头,颔首微笑,对于裴行俭刚刚的表现,甚为欣赏。
尤其是那一句“唐人的命,岂能同暴民与土著一样?”更是说到他的心坎里,说到底,他李靖也是一个纯粹的大汉主义者……